人群骚动起来。他们看向老兵和那个小女孩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对劲。那里面，有疑惑，有恐惧，最后，全都变成了赤裸裸的仇恨。
“神明的工作，还没有完成！”雅各布张开双臂，如同一个拥抱信徒的圣徒，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祂刷新了世界，而我们，祂最虔诚的信徒，有义务，为祂扫清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垃圾！”
“记住！这不是仇恨！这是净化！是为了保护我们来之不易的新家园！是为了告慰那些在旧世界里惨死的亲人！是为了让我们的孩子，能永远活在一个没有怪物、没有异类的、纯净的天堂里！”
“净化！净化！净化！”
人群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狂热的火焰。他们不再是邻居，不再是同胞，他们变成了“净化者”，变成了“神”的行刑队。
“把他们抓起来！”雅各布的一名副手，一个眼神阴鸷的男人，振臂一呼。
“不要！你们干什么！老韩是战斗英雄！他的胳膊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没的！”镇长还想阻止，但他微弱的声音，瞬间就被狂热的口号声淹没了。
一群红了眼的镇民，如同潮水般冲了过去。
那名老兵还想反抗，但他那条老旧的机械臂，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几十个疯狂的成年人？他被轻易地按倒在地。
那个年轻的母亲，则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女儿，发出了绝望的哭喊：“不要！求求你们！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
但没有人听她的。
小女孩被粗暴地从她怀里抢走，吓得哇哇大哭。
在雅各布悲天悯人的注视下，在所有镇民狂热的欢呼声中，老兵的机械臂被石头和铁锤活活砸烂，他本人被打得血肉模糊后和那个能让花朵开放的小女孩一同被他们绑在了广场中央雅各布之前的演讲台上。
他们要净化这些异常。
血腥而荒诞的一幕，并非个例。在许多偏远聚居地，雅各布的“净化者”教派，正如同最恶性的病毒一样，蔓延、扩张。他们将所有对旧时代的恐惧，对未来的迷茫，都转化为了对身边“异类”的仇恨和暴力。
……
源点城，最高指挥中心。
凌寒刚刚结束对“返祖派”俘虏的初步审讯，身心俱疲。那些人的思想，顽固得像茅坑里的石头，让她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就在这时，陈老推门而入，他的脸色，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沉。
他将一个数据板，重重地放在了凌寒的桌子上。
“你自己看吧。”陈老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无力。
凌寒拿起数据板，屏幕上，是一份刚刚由监察部汇总上来的、标记为“最高紧急”的报告。
报告的标题，是《关于“净化者”教派近期活动汇总及其危害性评估》。
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上面记录着一桩桩、一件件在各个聚居地发生的血案。受害者，有的是装了机械义肢的残疾人，有的是觉醒了无害生活类异能的普通人，甚至还有一些，仅仅是因为在旧时代当过异能者势力的后勤人员。
而施暴者，是他们朝夕相处的邻居、朋友，甚至是亲人。
报告的最后，附上了一段从“希望镇”偷录下来的、雅各布演说的视频，以及那场名为“净化”的、血淋淋的私刑。
当看到那老兵和小女孩被“净化”的场景时，凌寒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手中的数据板，被她捏得咯吱作响。
一股比面对“返祖派”时更加刺骨的寒意，从她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返祖派”是敌人，是需要用武器去消灭的细菌病毒。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可是这些人呢？
这些被仇恨和恐惧煽动起来的、数量庞大的普通人，他们也是敌人吗？
用武力镇压他们？那和旧时代的暴君有什么区别？那不就等于，亲手去摧毁王铁锤拼了命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可如果放任不管，这种思想的病毒，会比任何异能、任何怪物都可怕。它会从内部，将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新世界，撕得粉碎，让所有人都陷入永无休止的内斗和仇恨之中。
这一刻，凌寒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作真正的两难。
她的面前，仿佛站着两个狰狞的巨人。
一个，是妄图复辟旧时代混乱力量的“返祖派”，他们从外部，用暴力敲打着新世界的大门。
另一个，是煽动民众、搞内部清洗的“净化者”，他们从内部，腐蚀着新世界的根基。
一明一暗，一内一外。
这两股势力，像两只看不见的巨手，死死地扼住了这个刚刚诞生五年的、脆弱的新生文明的咽喉。
凌寒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下方的源点城，依旧灯火璀璨，和平安宁。
可在这片光明的背后，无边的黑暗，正在悄然蔓延。
她抬起手，握住了腰间的扳手。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汲取到的力量。
王铁锤……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指挥中心的顶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陈老看着凌寒孤高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这个问题，没有人能替她回答。这是作为最高统帅，必须独自背负的十字架。
许久，凌寒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通知监察部，把雅各布列为最高等级的通缉目标。我要他所有的资料，他的过去，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另外，”她转过身，目光落在陈老身上，“召集宣传部、法务部、民政部的所有负责人，一个小时后，在这里开会。”
“你要……”陈老有些迟疑。
“我要和他们谈谈。”凌寒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在动用武力之前，我需要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她不能，也不愿，将枪口对准那些被蒙蔽的人民。王铁锤留给她的，是一个需要守护的世界，而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清洗的靶场。
一个小时后，环形会议室里坐满了联盟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每个人都看过了那份血淋淋的报告，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诸位，”凌寒开门见山，“情况你们都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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