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两百万大气压的深渊 (the Abyss of two million Atmospheres)
地点： 木星内部，相变过渡层 -＞ 金属氢地幔 时间： “接触”流体文明后 30分钟
嘎吱——嘎吱——
“小猎犬号”的船体正在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那不是普通的金属摩擦声，那是原子之间的键合力在极限压强下即将断裂的哀鸣。
“船壳结构完整度……60%！” 铁臂看着仪表盘上疯狂跳动的红色数字，脸色惨白如纸。 “外部压强已经超过 个大气压了！这层石墨烯外壳撑不住了！我们会被压成一张照片的！”
窗外的景象已经变了。 原本金黄色的清澈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浑浊的、像胶水一样粘稠的流体。 既不像气，也不像液。
“我们在超临界状态（Supercritical State）。” 亚瑟依然死死盯着传感器，虽然他的护目镜已经被震裂了一道缝。 “在这里，气体和液体的界限消失了。温度超过5000度，但因为高压，氢气无法沸腾。”
“我们就像是在一锅煮沸的高压沥青里游泳。”
崩！ 一声巨响。 驾驶舱的一块强化玻璃突然炸裂出蛛网般的裂纹。 苏珊尖叫一声，下意识地举起手去挡，但那是徒劳的。一旦玻璃破碎，外部的高温高压流体瞬间就能把他们连同飞船一起**“格式化”**。
“流形！帮我们！”亚瑟对着脑波头盔大吼。
【脆弱……太脆弱了……】 那个宏大的声音在亚瑟脑海中叹息。
紧接着，窗外的世界变暗了。 那条一直伴飞在飞船旁的银色巨龙——“流形”，突然加速，巨大的身躯像是一条流动的银河，瞬间缠绕上了“小猎犬号”。
它并没有挤压飞船。 相反，它那由液态金属氢构成的身体，像是一层完美的液态装甲，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了飞船的每一寸外壳。
滋滋—— 飞船内部的震动瞬间消失了。 那个随时可能把人压扁的恐怖压力感也不见了。
“它……吞了我们？”铁臂惊恐地看着变得漆黑一片的舷窗。
“不，它变成了我们的潜水服。” 亚瑟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它在用自身的磁场排斥外部的压力。我们现在在它的肚子里。”
【同调……开始。】 【共享……感官。】
随着巨龙的声音响起，漆黑的驾驶舱突然亮了起来。 但不是灯光。 飞船的内壁变成了全息屏幕。 这是“流形”把自己的感官数据直接投射到了飞船内部。亚瑟他们现在是透过巨龙的眼睛（或者说磁感应器）在看世界。
眼前的景象，让三人都忘记了呼吸。
他们已经穿过了超临界层，进入了真正的木星地幔。 这里是液态金属氢的海洋。 整个世界是银白色的，不仅发光，而且导电。 无数道巨大的电流在海洋中穿梭，像是发光的高速公路。
而在这些电流中，漂浮着无数晶莹剔透的**“雨滴”**。 那些雨滴有拳头大小，在银色的海洋中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那是……”苏珊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些虚幻的投影。
“是钻石（diamond）。” 亚瑟推了推眼镜，眼神中流露出物理学家的狂热。 “木星大气层里的甲烷（ch?）在雷暴中被击碎，碳原子沉降下来。” “在两百万个大气压的高温高压下，这些碳灰变成了钻石。”
“这里在下钻石雨。”
成吨的、足以买下整个地球的钻石，在这里就像是廉价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在巨龙的身上，然后沉入更深的地核。 这是一种极度奢华的荒凉。
【注意……前方……黑区。】 巨龙的速度慢了下来。 它的情绪波动变得警惕而恐惧。
随着深度的增加，银色的光芒开始减弱。 前方出现了一片巨大的、不自然的黑暗。 那不是光线照不到的黑，而是某种东西吞噬了所有的能量和物质。
那团黑暗像是一个巨大的肿瘤，寄生在木星的核心。它还在不断地蠕动、扩张，边缘伸出无数条黑色的触手，贪婪地吮吸着周围的金属氢海洋。
“那就是黑斑（the Great dark Spot）。” 亚瑟看着那个足以吞噬月球的巨大黑影。
“它不是生物。” 亚瑟迅速分析着传感器传回的数据。 “它的内部没有生命特征。它的结构是……纠缠态的纳米机械？”
不。 比亚瑟见过的纳米虫更高级。 火星上的纳米虫是**“吃物质”。 而这东西……在“吃物理法则”**。
在黑斑的周围，金属氢不再导电，重力出现了异常波动，甚至连时间流速都变慢了。 它正在把周围的有序宇宙，强行扭曲成无序的混沌。
【它在啃食‘聚变炉’。】 流形的声音传来： 【木星的核心原本在发生微弱的核聚变。那是我们的能量源。】 【但现在，它快熄灭了。】
亚瑟看到了。 在黑斑的中心，有一团微弱的、正在挣扎的蓝光。 那是木星核心尚未熄灭的核火。 一旦这团火熄灭，整个木星的流体文明就会冻结、死亡。
“它就是当年那个‘模因病毒’的实体化？” 亚瑟握紧了手中的引力透镜核心。
“不。” 亚瑟做出了判断： “它是**‘病毒的培养皿’**。” “当年的感染者逃到这里，以为金属氢的高压能杀死病毒。” “结果，病毒适应了高压，并利用流体文明的身体，进化出了这个怪物。”
“铁臂，苏珊，准备战斗。” 亚瑟下令。 “虽然我们在龙肚子里，但我们不能只当乘客。”
他打开了那个装着第119号元素废料的铅盒（虽然已经空了，但辐射还在）。 他又拿出了所有的超导银线。
“流形！你能把你体内的电流，集中到我的飞船上吗？” 亚瑟对着头盔喊道。
【可以。但我撑不了太久。黑斑会吸干我的能量。】
“不需要太久。” 亚瑟将银线缠绕在飞船的船头，做成了一个巨大的探针。
“既然它喜欢吃物理法则……” “那我就喂它一个它消化不了的东西。”
亚瑟看着那个巨大的黑斑，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我要给它来一针**‘熵减疫苗’。” “利用木星核心的压力，把这些废料强行聚变**。” “在它的肚子里，点亮一颗微型太阳。”
轰————！ 巨龙发出一声咆哮，带着肚子里的“寄生虫”，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绝望的黑暗。
【第五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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