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行星的心脏起搏器 (the planetary pacemaker)
地点： 土卫六（泰坦），地下深层，“全球地下海洋”层 时间： 跳入地热井后 2分钟
失重感只持续了几秒钟。 紧接着，是巨大的、像果冻一样粘稠的阻力。
扑通！ 三人重重地砸进了一片黑暗的液体中。 这种液体的密度比水大，且带着刺骨的寒意。虽然没有地表的液态甲烷那么冷，但也有零下几十度。
“报告状态！”亚瑟在通讯频道里大喊，声音伴随着气泡的咕噜声。 “防护服密封良好！但这里的压力……上帝啊，我们在水下多少米？”苏珊的声音充满了惊恐。
“这里不是水。” 亚瑟打开了头盔上的强光探照灯。 光束穿透了浑浊的液体，照亮了四周。 这里是氨水溶液（Ammonia-water）。泰坦星冰壳下的地下海洋。
“我们在地下五十公里。” 亚瑟看着深度计，“这里是泰坦星的地幔。得益于氨这种防冻剂，这里的水没有结冰。”
“看下面！”铁臂突然指着深渊的尽头。
在那幽暗的深海底部，矗立着一个庞然大物。 那不是岩石，也不是生物。 那是一个巨大的金属圆环。 它直径超过五公里，像是一个沉睡在海底的巨神手镯。圆环表面布满了复杂的超导线圈和散热格栅，虽然沉寂了三百年，但依然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工业美感。
“找到了。” 亚瑟调整姿态，向那个圆环游去。 “那是**‘托卡马克’（tokamak）聚变反应堆**。” “也就是盖亚引擎的心脏。”
“它看起来……死了。”苏珊看着那死寂的金属巨兽。
“它只是睡着了。” 亚瑟游到反应堆的核心控制区——一个位于圆环中央的悬浮球体旁。 “当年的殖民者试图用它来加热整个星球，融化冰层。但因为没有足够的启动能量（点火能量），计划失败了。”
“核聚变需要一亿度的高温才能点火。在这个零下180度的星球上，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轰隆——！ 头顶传来了沉闷的震动。 几块巨大的冰岩从井口坠落，砸在反应堆的外壳上。 普罗米修斯并没有放弃。虽然他进不来，但他正在试图炸毁井口，把亚瑟他们活埋在下面。
“没时间了。” 亚瑟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铅盒。 打开盖子。 那一颗从木星带来的、散发着纯净蓝光的金属氢结晶，静静地悬浮在海水中。
周围的氨水瞬间沸腾了。 金属氢蕴含的能量太强，仅仅是辐射出来的余热就足以让水沸腾。
“你要干什么？”铁臂问。
“我要给这颗星球做一次心脏起搏（defibrillation）。” 亚瑟抓着那颗滚烫的晶体，游向反应堆的点火口——那是一个同样由超导磁体包裹的注入腔。
“金属氢是室温超导体。” 亚瑟一边操作，一边解释道，眼神狂热： “它不仅是燃料，更是完美的磁场放大器。”
“只要我把它塞进去，再诱导它释放能量……” “瞬间爆发的强磁场会约束住等离子体，而释放的热量会完成点火。”
“但这有个副作用。” 亚瑟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着队友： “热膨胀。” “一旦引擎启动，周围的冰层会瞬间融化、气化。这个地热井会变成一个超级火山的喷发口。”
“我们会像子弹一样被射出去。”
“那就射吧！”铁臂举起机械臂，“总比被那群巨人当虫子踩死强！”
“很好。” 亚瑟深吸一口气。 他猛地将那颗金属氢结晶，狠狠地按进了点火口。
咔嚓。 晶体入槽。 死寂了三百年的盖亚引擎，发出了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叹息。
嗡————————————！！！
瞬间。 整个地下海洋亮了。 原本漆黑的海水变成了耀眼的等离子体蓝。 那是一亿度的核心温度正在通过磁约束管道，向整个行星的地幔输送热量。
【警报！聚变反应启动！】 【输出功率：120%……行星加热程序：重启！】
巨大的圆环开始旋转。 周围的海水瞬间沸腾、气化。 一股恐怖的高压蒸汽柱，顺着地热井的通道，向着地表疯狂喷涌。
“抓紧栏杆！！！” 亚瑟死死抱住反应堆外壳上的一个把手。
轰隆！！！ 他们被喷出去了。 就像是坐在高压锅的排气阀上。 三人连同那个巨大的反应堆核心舱（它是可以移动的），被这股毁天灭地的蒸汽流裹挟着，以超音速冲向地表。
……
地表，金字塔大厅。
普罗米修斯正举着一块巨石，准备砸向井口。 突然，他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颤抖。 金字塔的墙壁开始龟裂，那些厚重的冰层发出惨叫般的断裂声。
“什么……” 巨人愣住了。他感觉到了脚下的温度正在疯狂升高。
轰——————！！！
井口炸开了。 一道直插云霄的白色蒸汽柱喷涌而出，瞬间击穿了金字塔的穹顶，冲破了泰坦星那厚重的橙色雾霾，直达太空。
巨大的冲击波将普罗米修斯和他的泰坦军团像玩具一样掀飞了出去。
哗啦啦…… 在那滚烫的蒸汽中，天空下起了雨。 不是甲烷雨。 是热水雨。
冰雪消融。 金字塔周围的黑色冰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成了奔腾的河流。 沉睡了亿万年的泰坦星，在这股热量的冲击下，苏醒了。
亚瑟三人随着核心舱重重地摔在距离金字塔两公里外的泥浆里。 虽然摔得七荤八素，但他们活下来了。
亚瑟艰难地爬出舱门。 他摘下头盔，感受着空气。 虽然依然稀薄，虽然依然寒冷，但空气中多了一丝湿润和温度。
“看。” 亚瑟指着前方。
那个不可一世的巨人——普罗米修斯，正狼狈地从泥石流里爬出来。 但他没有进攻。 他呆呆地看着天空，看着那道驱散了雾霾、露出了土星光环的蒸汽柱。 他伸出巨大的手，接住了一滴温热的雨水。
“水……” 巨人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除愤怒之外的情绪。 “……温暖的……水。”
对于这些为了适应寒冷而把自己变成怪物的殖民者来说。 这滴热水，就是救赎。
亚瑟站在蒸汽的迷雾中，身影若隐若现。 他没有开枪。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巨人，就像是一个医生看着终于退烧的病人。
“治疗开始。” 亚瑟低声说道。
【第六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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