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那只沾满粘稠黑血和怪物内脏碎片的合金大手，像铁钳一样攥着我的后颈，毫不怜惜地将我拖离了那片散发着腐臭和疯狂气息的静滞区深渊。身后那被暴力轰开的巨大破洞，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里面翻滚的黑暗、疯狂的嘶吼、还有那两点幽绿冰冷的“目光”，都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视网膜上。
父亲墨振海……就在那里面。像一具失败的标本，浸泡在冰冷的容器里。
灰隼……他亲手做的。
胃里一阵翻搅，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身体因为虚脱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不受控制地颤抖。铁砧的脚步沉重而迅捷，合金靴子踩在渡鸦要塞下层d区冰冷坚硬的金属格栅上，发出“哐！哐！”的闷响，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神经上。
走廊里弥漫的硝烟味和刺鼻的硫磺气息比之前更浓了，还混杂着一种……新鲜血液的铁锈味，以及某种能量过载后留下的焦糊臭氧味。幽蓝的应急灯光疯狂闪烁，将那些在通道中快速奔跑、搬运着沉重金属箱或武器箱的猎魔人身影拉长成扭曲怪诞的影子。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和……被点燃的、近乎狂热的战意。低沉的命令声、金属摩擦声、引擎预热时低沉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战前序曲。
“灰隼……在观测井。” 铁砧的声音如同砂轮摩擦，没有任何解释，只有冰冷的指令。他拖着我拐过一个岔口，前方是一条向上倾斜的、更加宽阔的通道。通道尽头，一扇巨大的、刻满复杂能量回路的圆形金属闸门敞开着，门内透出更加刺眼、更加不稳定的幽蓝色光芒，以及一种……源自地底深处的、令人灵魂震颤的低沉嗡鸣。
那就是观测井？连接着暗影界能量感知网络的“窗口”？
越靠近那扇门，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力就越发沉重。体内那刚刚被强行压下去的魔能暗流，又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像是在回应着井中传来的呼唤。怀表在口袋里微弱地跳动着，每一次滴答都像是在催促。
铁砧在门口停下，像扔垃圾一样把我丢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和手肘再次传来熟悉的剧痛，但我已经麻木了。他那只浑浊的黄色义眼冷冷地扫了我一下，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自己爬进去，废物。别让灰隼等。”
说完，他不再看我，巨大的身躯堵在门口，如同沉默的钢铁门神，警惕地扫视着外面混乱的走廊。
我咬紧牙关，口腔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踉跄着走进了那扇散发着不祥光芒的圆形闸门。
瞬间，一股远比静滞区更冰冷、更浩瀚、也更混乱的能量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我窒息！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穹顶高耸入黑暗。空间的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垂直竖井，井壁并非岩石，而是覆盖着不断明灭闪烁、流淌着幽蓝和暗紫色符文的能量晶壁！井口没有护栏，翻滚沸腾的、如同液态混沌般的能量漩涡就在脚下翻滚！那低沉到触及灵魂底线的嗡鸣，正是从这深渊般的井底传来！
幽蓝和暗紫色的光芒在井壁上流淌、碰撞、湮灭，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井壁上那些古老而复杂的符文，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烁着，有些甚至因为过载而崩裂，发出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响。
灰隼就站在井口边缘，背对着我。他那件标志性的深灰色长外套在能量激荡的气流中猎猎作响。他微微低着头，冰灰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井底那翻涌的混沌漩涡，仿佛要穿透那无尽的能量乱流，直视其根源。
井壁的符文光芒剧烈闪烁，映照出他冷硬如刀削的侧脸轮廓，也映照出他眼中那抹……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及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感觉到了吗？” 灰隼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冰冷，穿透了井底的嗡鸣，直接敲打在我的意识上。“塔里木的‘胎动’……它在加速。那只‘眼睛’……睁得更开了。”
随着他的话语，井底翻滚的混沌能量猛地一滞，随即如同沸腾的开水般剧烈翻涌！暗紫色的光芒瞬间压过了幽蓝，在漩涡中心，一个巨大、冰冷、充满无尽恶意的暗紫色眼瞳虚影，如同从深渊中升起的魔月，清晰地浮现出来！一股远比之前在静滞区感受到的、更加浩瀚、更加纯粹的冰冷恶意和毁灭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观测井空间！
“呃！” 我闷哼一声，体内的魔能暗流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毒蛇，疯狂地扭动起来！大脑像是被无数冰锥刺穿，剧痛伴随着无数混乱、亵渎、令人作呕的幻象碎片冲击着我的意识！怀表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滚烫得像是要灼穿我的皮肤！我双腿一软，差点再次跪倒在地，只能死死抓住旁边一根冰冷的金属管道才勉强站稳。
“它……它是什么？！” 我嘶哑地问，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仅仅是一个虚影的注视，就让我感觉自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彻底撕碎、吞噬！
“是什么？” 灰隼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双冰灰色的眼眸在井壁符文的映照下，如同深渊的入口，冰冷地锁定在我身上。“是‘界域行者’的投影？是‘暗影界’某个古老意志的触须？还是……某个我们从未理解的存在，正在撕开两个世界的帷幕，准备降临？” 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现在没人知道。执法部派去的三个SSS级‘玩具’，一个照面就被吞了，连个响动都没传回来。”
SSS级……玩具？被吞了？我想到铁砧身上的血污和那柄沾满碎肉的链锯斧……猎魔人已经和他们交过手了？代价是什么？
“守钟人的‘投递’变成了马后炮。” 灰隼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他扬了扬手中那个没有指针、只有符文数据流的银色怀表——“时之砂”。“只给了个‘灭世级’的标签，和一堆屁用没有的警告。现在，只能靠我们这些‘清道夫’，用命去填，去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然后……想办法在它彻底睁开眼之前，把它砸回去，或者钉死在那里！”
他向前一步，逼近我，那股冰冷的、混合着硝烟和某种古老草药气息的压迫感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而你，墨禹天，”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剜开我的皮肉，直视我体内那条躁动的魔能毒蛇。“你父亲的血脉，你体内被‘拉面’精心喂养到‘临界’的诅咒……现在是你唯一的价值。那东西……它对‘暗影亲和者’格外‘偏爱’。”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井底那只巨大的紫色眼瞳虚影。“你的念力，虽然粗糙得像小孩子的涂鸦，但……那是墨振海留下的烙印，是打开某种‘门’的钥匙，或许……也能成为扎进它‘眼睛’里的一根刺！”
钥匙？刺？他要把我当成诱饵？还是武器？
“不……我做不到……”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金属井壁。“我会失控……我会变成……”
“变成你父亲那样？” 灰隼冰冷地打断我，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或者变成静滞区里那些‘标本’？那是迟早的事，墨禹天。从你发送那个‘想’字开始，从你踏入渡鸦要塞开始，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区别只在于，你是烂在这里当‘守墓人’的收藏品，还是……在彻底烂掉之前，让你的血和你的诅咒，燃烧出一点有用的光？”
他猛地伸出手，那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掌，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一股冰冷、凝练、如同万载玄冰般的精神力瞬间透过手套涌入我的身体！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强行的引导和压制！它像一张冰冷的网，瞬间罩住了我体内狂暴躁动的魔能暗流，将其强行梳理、压缩！那股几乎要将我撕裂的剧痛和精神冲击，在这股冰冷力量的介入下，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大半！
“听着，废物。” 灰隼的声音如同寒冰，直接在我混乱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你那点可怜的念力，靠愤怒和本能爆发，除了把自己抽干和引来更大的‘锈蚀’，屁用没有！想活过接下来的三分钟？想不被那‘眼睛’一个念头碾碎？那就给我记住这种感觉！”
他手掌上的冰冷精神力再次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压制，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复杂、精微的方式，引导着我体内沉寂的魔能，流向我的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我的大脑核心区域？
“构筑‘冰壳’？那是对付影蛆的把戏！” 灰隼的意念冰冷而清晰。“面对这种层面的东西，你需要的是‘壁垒’！用你的意志，用你血脉里那点被诅咒的力量，构筑一道隔绝它精神污染的‘壁垒’！不是靠幻想！是靠真正的力量！像这样！”
随着他的意念引导，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却异常坚韧的力量感，如同在我的意识核心外围，瞬间凝结成一层薄而致密的、散发着微弱寒气的……精神屏障！井底那只紫色眼瞳虚影散发出的恐怖精神压迫感，在触碰到这层“壁垒”时，虽然依旧沉重得令人窒息，但那股直刺灵魂深处的混乱和疯狂感，竟然被削弱了！
“感觉到了吗？蠢货！” 灰隼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的斥责。“调动你的魔能！用你的念力去‘感受’这层壁垒的结构！去‘模仿’它！构筑属于你自己的！快！在渡鸦要塞的‘外壳’被外面的‘小可爱’们啃穿之前！”
外面？小可爱们？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观测井厚重的金属外壁，猛地传来一阵密集而剧烈的撞击声！
砰！砰！砰！砰！
如同冰雹砸在铁皮屋顶，又像是无数尖锐的爪牙在疯狂撕挠！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尖锐的、非人的嘶鸣！整个观测井空间都在这密集的撞击下微微震颤！井壁的符文光芒更加剧烈地闪烁起来！
“影蛆集群！还有‘石像鬼’！它们被‘胎动’吸引过来了！要塞的能量护盾撑不了多久！” 一个裹在黑袍中的猎魔人（之前托着水晶球那位）冲进观测井，声音带着急促。“灰隼！‘渡鸦’已经升空！通道清理完毕！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灰隼收回按在我肩膀上的手，那双冰灰色的眼眸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井底那只愈发清晰的紫色眼瞳虚影，然后转向我，眼神锐利如鹰。
“你的‘壁垒’，筑好了吗，墨禹天？” 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询问的意味，只有命令。“筑好了，就跟我走。去塔里木。去猎魔。去……迎接你的结局，或者，亲手把它砸碎。”
他不再看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观测井另一侧一条被强力炸开的、通往要塞外部的、还冒着硝烟的金属甬道。寒风裹挟着沙尘和浓重的硫磺味，从通道口猛灌进来。
筑好壁垒？
我感受着意识外围那层在灰隼强行引导下构筑起来的、冰冷而脆弱的屏障。它摇摇欲坠，在井底那浩瀚恶意的冲刷下如同风中残烛。体内被暂时压制的魔能暗流，依旧在冰冷地蛰伏、躁动。怀表在口袋里微弱而固执地滴答着。
猎魔？去塔里木？面对那只“眼睛”？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但铁砧的鄙夷，守墓人的嘲弄，静滞区里父亲的“标本”，还有灰隼那句“烂掉之前燃烧出一点有用的光”……像一根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
我深吸一口混杂着硝烟和硫磺味的冰冷空气，那刺鼻的味道灼烧着肺部。不再犹豫，我调动起体内那点残存的魔能，用尽所有的意志，笨拙地模仿着灰隼留下的“壁垒”结构，试图加固那层摇摇欲坠的屏障。然后，拖着依旧酸软无力的双腿，踉跄着，跟在那道深灰色的、仿佛要融入外面无尽风沙和黑暗的身影之后，冲进了那条通往未知地狱的甬道。
身后，观测井中，那只巨大的紫色眼瞳虚影，仿佛微微转动了一下，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了那个踉跄奔逃的、渺小而倔强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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