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亭之内，空气仿佛凝固。
云芷长老那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林枫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灵魂的探究。那股无形的神识威压并不狂暴，却如深海暗流，悄无声息地浸润而来，试图撬开他心防的缝隙。
与生俱来？自行摸索？
这个答案，太过玄奇，也太过……敷衍。
林枫能感觉到那神识在自己周身流转，甚至试图探入他的识海。但他脑海深处，那些源自灵魂本源的阵图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自发地流转起来，散发出一种古老、晦涩而威严的道韵，如同一层无形的壁垒，将外界的神识探查悄然隔绝、消弭。
云芷长老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她的神识竟无法深入分毫？此子识海之古怪，远超她的预料。那层抵御她探查的力量，并非灵力，也非寻常神魂之力，而是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更高层次的道韵残留？
她缓缓收回神识威压，石亭内凝滞的气氛为之一松。
“与生俱来……”云芷长老轻声重复了一遍，目光中的锐利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思量，“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或许，你真是身负某种阵道传承的天定之人。”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秘密，强行探寻，反而不美。只要此子心性不恶，能为己所用，其传承来源，倒并非首要。
“我观你心神虽因丹药稍复，但根基仍有亏空。”云芷长老话锋一转，不再纠结于林枫的传承，“强行逆转阵法，伤及的是神魂本源，非寻常丹药可速愈。长久以往，于你阵道精进有碍。”
林枫心中微动，知道云芷长老此言非虚。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蕴神丹虽好，却更像是在表面泼水，难以滋润到最深层的损耗。这确实是他目前最大的隐忧。
“请长老指点。”林枫拱手，态度诚恳。
云芷长老袖袍一拂，石桌上出现一个紫檀木盒。“此乃‘定魂安神香’，以百年养魂木为主料，辅以七种宁神灵草炼制而成。点燃此香，于香雾中观想调息，可缓慢滋养神魂，弥补本源亏空。虽见效缓慢，却胜在温和持久，固本培元。”
定魂安神香！林枫听说过此物，乃是滋养神魂的极品辅助之物，价值不菲，往往有价无市。云芷长老出手果然大方。
“此外，”云芷长老继续道，“我欲聘你为我丹霞峰客卿执事，无需你处理俗务，只需在你能力范围内，协助优化峰内药田蕴灵阵法，以及在炼制某些重要丹药时，协助稳定控火阵法。作为报酬，你可自由查阅丹霞峰收藏的、非核心的阵法与杂学典籍，每月另奉上灵石百块，以及根据贡献，赐予相应丹药。”
自由查阅阵法典籍！每月百块灵石！还有丹药赏赐！
这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尤其是自由查阅典籍这一项，正中林枫下怀。丹霞峰传承悠久，其收藏的杂学典籍，恐怕比外门传功阁更为丰富、精深！
林枫几乎没有犹豫，起身躬身：“弟子愿为长老效力。”
“善。”云芷长老微微颔首，似乎对林枫的果决颇为满意。她取出一枚淡青色的、正面刻有丹炉云纹、背面刻有“客卿”二字的小巧玉牌，递给林枫，“此乃客卿玉牌，凭此可自由出入丹霞峰大部分区域，也可前往‘典藏阁’查阅相应典籍。具体事宜，可询周清。”
“是。”林枫接过玉牌，触手温润，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独特禁制气息。
“去吧。三日后，会有人带你去‘赤炎药圃’，那里有一处聚灵阵年久失修，灵气疏导不畅，影响了几株赤阳草的品质，便从那里开始吧。”云芷长老挥了挥手，再次转过身，望向云海，恢复了那清冷孤高的姿态。
“弟子告退。”林枫再次行礼，缓缓退出石亭，在两名侍女弟子的注视下，沿着来路下山。
直到走出丹霞峰范围，林枫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面对云芷长老这等金丹期的大修士，即便对方没有刻意施压，那种生命层次上的差距带来的无形压迫感，依旧存在。
他摸了摸怀中的客卿玉牌和那盒定魂安神香，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丹霞峰，将是他阵道之路上的一个重要跳板。这里的资源，尤其是那些典籍，或许能帮他补全脑海中更多的高阶阵图！
回到甲柒号院，林枫立刻点燃了一根定魂安神香。
淡淡的、带着养魂木特有清冽气息的青烟袅袅升起，并不扩散，而是如同有灵性般，缭绕在林枫周身三尺之内。吸入这香气，林枫顿时感觉头脑一阵清凉，之前强行推演阵法残留的些许疲惫和隐痛，如同被温柔的双手抚平，心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宁静、空灵。
他盘坐在蒲团上，没有急于去观想那些复杂的高阶阵图，而是先将心神沉入最基础的“一元聚灵阵”阵图之中。
在安神香的辅助下，他对阵图的感知变得无比清晰、敏锐。灵力流转的每一条细微轨迹，节点之间那无形的引力与斥力，阵法与外界天地灵气交换的韵律……无数以往被忽略的细节，此刻都纤毫毕现地呈现在他“眼前”。
他仿佛化身为阵法的本身，感受着它的“呼吸”，它的“脉动”。
这种状态下，他对阵道的理解，正在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飞速提升。
三日后，一名丹霞峰的杂役弟子前来引路，带着林枫前往位于丹霞峰侧翼的“赤炎药圃”。
药圃占地颇广，依山而建，被分割成无数整齐的畦田，其中大部分种植着各种火属性灵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炽热气息和药香。引路弟子将林枫带到药圃边缘一处略显偏僻的区域。
“林师叔，就是这里了。”杂役弟子指着前方一片明显灵气波动有些紊乱、其中几株叶片微微卷曲泛黄的赤阳草，恭敬地说道，“此处的‘小阳炎聚灵阵’据说已经运转了超过五十年，近几年来效果越来越差，负责此处的师兄检查过，阵基灵石并无问题，但就是无法恢复如初。”
林枫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这片区域。地面铺设着某种吸热的暗红色石板，刻画着已经有些模糊的阵纹。他能感觉到，地底有一股不算强烈但持续稳定的地火之气被引动，通过阵法转化为温和的阳炎灵气，滋养着这些赤阳草。
但此刻，这股灵气流转确实不畅，如同淤塞的河道，在几个节点处产生了阻碍和散逸。
“我看看。”林枫走上前，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触摸那些暗淡的阵纹。他没有动用神识粗暴探查，而是将心神融入指尖，细细感应着阵纹中那微弱灵力流淌的“情绪”。
阻滞、散乱、还有一丝……不协调的“燥意”。
他闭上眼，脑海中迅速构建出整个“小阳炎聚灵阵”的立体模型，并结合地脉走势、地火之气特性，开始推演问题根源。
一炷香后，他睁开眼，眼中了然。
“问题不在阵基本身，在于地脉。”林枫站起身，对那杂役弟子道，“经年累月，地火之气略有偏移，导致阵法引动地火的核心节点与地脉源头产生了细微的错位。同时，布阵之初采用的‘赤焰石’石板，经过数十年地火炙烤与灵气冲刷，内部结构已悄然改变，其导灵特性与最初有了差异，与整个阵法产生了一丝排斥。”
杂役弟子听得一脸茫然：“那……那该如何是好？更换所有石板和阵基吗？那耗费巨大，而且需要重新布阵，耗时良久……”
林枫摇了摇头：“不必大动干戈。只需微调即可。”
他走到阵法边缘几个关键节点处，取出几块普通的火属性下品灵石，并非替换原有的阵基，而是以特定的角度和深度，嵌入原有阵基的旁边。
接着，他又在几处灵力流转略显“燥意”的阵纹节点上方，虚空勾勒了几个极其简易的“润泽”与“疏导”符文虚影，以自身心神为引，暂时印入那处的灵气流转之中。
他的动作轻柔而精准，如同最高明的医师在进行针灸。
随着他最后一个符文虚影落下——
“嗡……”
整个“小阳炎聚灵阵”发出一声舒畅的轻鸣，那原本略显紊乱、燥热的灵气波动，瞬间变得平顺、温和起来！阵法笼罩范围内的赤阳草，那微微卷曲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泛黄的边缘也开始恢复健康的赤红之色！
灵气流转，畅通无阻！甚至比之前更为精纯、柔和！
“好、好了？！”杂役弟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立竿见影的变化。他之前也请过几位略通阵法的师兄来看过，都束手无策，只能建议更换阵法。没想到这位年轻的林师叔，只是嵌入几块灵石，虚空划了几下，就解决了？
林枫拍了拍手，神色平静：“地脉微调非一日之功，我嵌入的灵石只能暂时稳定。你需禀明管事，每年在此处添加三块火属性灵石作为辅助即可。至于石板特性的细微变化，我已暂时平复，日后阵法运转会自行缓慢适应。”
“是！是！多谢林师叔！弟子这就去禀报！”杂役弟子激动不已，连连道谢后，快步离去。
林枫站在药圃边，看着那恢复生机的赤阳草，感受着那顺畅流转的阳炎灵气，心中并无多少得意。
这只是牛刀小试。以他如今的阵道境界，解决这种程度的阵法问题，易如反掌。
他的目光，投向了丹霞峰更高处，那被更多、更复杂阵法笼罩的核心区域。
那里，才有真正的挑战，和……他需要的机缘。
阵映丹心，路在脚下。
（第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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