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若曦的感慨也到了尾声，她望着窗外逐渐后退的宫道，轻轻叹道：
“说来奇怪，不过是些日子没进来，如今再看，竟恍如隔世，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苏姝姝适时收回心神，将注意力完全拉回现实，她拍了拍若曦的手背，语气温和却意有所指：
“这话若是让你那小姐妹玉檀听了去，怕是要伤心了，以为你离了宫，便连同她的情分也生疏了呢。”
若曦忙道：“怎么会，玉檀她不是那样的人……”
话音未落，马车缓缓停稳。
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
苏姝姝率先起身，撩开车帘一角，目光投向不远处那座巍峨的宫殿。
宫门口人影绰绰，已有不少先到的车驾和仆从。
“到了。”她轻声道，语气平稳无波。
早有德妃宫中的小宫女垂首趋步上前，恭敬地为她们引路。
穿过重重宫门，行走在熟悉的宫墙夹道内，若曦不由自主地又紧张起来，下意识地贴近了苏姝姝。
永和宫正殿内，已是珠环翠绕，笑语喧阗。
京中有头有脸的福晋、命妇以及待选的世家贵女们大多已至，正三五成群地寒暄说笑，场面热闹非凡。
然而，当苏姝姝一袭浅金旗装，若曦一身灼目红衣，姐妹二人相携出现在殿门口时，那满堂的热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了一般，瞬间安静了一霎。
无数道目光，好奇的、审视的、惊艳的、探究的，乃至隐含嫉妒的，齐刷刷地投射过来，聚焦在她们身上，尤其是那一身红衣，几乎灼痛了某些人的眼睛。
若曦虽经历过这种场面，但这是在德妃的地盘上，心下不由得一紧，指尖微微发凉。
她侧眸看到身旁的姐姐，见她面色淡然如水，唇角甚至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得体微笑，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些视线，不见半分局促。
受这份镇定感染，若曦也暗自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慌乱，挺直脊背，目光坦然地回望过去。
殿内上首的德妃乌雅氏，原本唇边噙着的雍容笑意，在目光触及那抹刺眼的红色，尤其是穿着那红色的人时，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沉，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阴霾。
但仅仅是一瞬，那丝不悦便被更深的、无懈可击的和善笑容所取代，她声音温婉，打破了瞬间的寂静：
“本宫说是谁来了，这般光彩照人。
原来是若曦和若兰两姐妹到了。
今日这打扮，真是让本宫这永和宫都蓬荜生辉了。”
“臣女\/臣妾见过德妃娘娘，娘娘吉祥。”
苏姝姝与若曦同步上前，依足规矩行礼问安，动作流畅，一丝不苟。
德妃笑着虚抬了抬手：
“快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礼。日后……相处的时候还长着呢，总这般拘着，反倒生分了。”
她语带双关，目光在若曦身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瞬。
“谢德妃娘娘。”
两人再次行礼后，方才起身。
德妃话说得亲热，她们却不能真的失了分寸。
又简单闲话两句，德妃便笑着对众人道：
“今日本就是请诸位过来赏花散心的，你们年轻人聚在一处说说话才好，不必都拘在这里陪本宫。
御花园里花儿开得正好，戏台子也搭起来了，都去逛逛看看吧。”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谢恩，依序退出了正殿。
德妃保持着端雅的微笑，目送众人离去，待到殿内只剩下她的心腹之人时，她嘴角的笑意才一点点冷却、消失，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阴沉。
让一个名声有瑕、与其他阿哥纠缠不清的女子，来做她最疼爱的儿子胤祯的侧福晋？
这口气，她如何能轻易咽下！
陛下心意已定，她明面上无法抗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能给这个即将进门的“儿媳”一点小小的“见面礼”，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作……安分守己。
御花园内，诸位女眷们赏花、品茗、闲聊，气氛轻松愉悦。
然而，当人们看到那特意搭在假山旁水榭对面的小巧戏台时，都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惊讶。
宫中自有设施完备、专用于听戏的戏楼，何以此次要将戏台设在这虽景致优美但毕竟不算宽敞的御花园一角？
很快，德妃身边那位颇有脸面的管事嬷嬷便笑着向大家解释：
“娘娘体恤各位主子，想着赏花逛累了，正好可以坐下歇歇脚，听听戏，既解了乏，又添了趣儿，这才特意吩咐搭了这小台子，唱些雅致的小曲儿，既不喧闹，也全了意境。”
众人闻言，无论心下如何作想，面上立刻纷纷赞叹起来，无不夸德妃娘娘思虑周全、体贴入微、蕙质兰心。
若曦逛了片刻，确实觉得有些腿酸，加之那戏台上依依呀呀唱着的昆腔水磨调婉转缠绵，还算对她胃口，便拉了拉苏姝姝的衣袖：
“姐姐，我们过去坐坐，听会儿戏可好？”
苏姝姝自是无可无不可，点头应允。
两人寻了处离戏台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若曦看似专注地望着戏台，心思却早已飘远。
德妃娘娘今日这赏花宴，办得突然，又处处透着些不同寻常，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赏花听戏？她总觉得，德妃那和善的笑容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
事实也果然如她所想。
赏花宴即将结束时，若曦的衣裙被一个奉茶小宫女不小心撒上了茶水。
若曦无法，只得去德妃宫中更换衣服。
她心里明白，今日的赏花宴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苏姝姝没有耗费念力值去查探情况，因为德妃不会在宫里对若曦不利。
若曦走后，十福晋郭络罗·明玉走了过来，悄声对苏姝姝说：
“兰侧福晋，宫里贵人多，还是看着点若曦格格，别让她冲撞了贵人。”
苏姝姝眼里闪过讶然，十福晋语气似是嘲讽，可眼里却带着担忧，甚至怕她不明白，又冲自己眨了下眼睛。
“多谢十福晋关心，妾身这就去。”
说完，也学着她的模样眨了下眼睛。
等苏姝姝离开后明玉也没回过神来，一只手捂着胸口说，眼睛睁的大大的。
“明玉？你这是怎么了？”
八福晋走过来，看着明玉魂不守舍的模样，开口询问。
“啊……”明玉似是还没回过神，冲着八福晋就喃喃说了句，“怪不得姐夫喜欢她……”
惹的八福晋顿时黑下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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