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外，夜色浓重如墨……
他走在僻静的小道上，心中思索着。
找一辆马车或许不难，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当朝太子妃安全送出守卫森严的宫禁，无异于火中取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燃烧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火焰。
待张之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殿外，马湘云才叫住了仍在埋头整理衣裙的绿翘，语气沉稳：
“先不急着收拾这些细软。
马车的事情尚未落定，过早地将东西打包，若被哪个不长眼的窥见，反而容易惹人生疑，打草惊蛇。”
说着，她走到榻边，目光落在绿翘已经收拾得半满的包裹上。
看了看里面那些华贵的衣物和数量众多的钗环，不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伸出纤指，从中挑出几支与平日喜好不符的银簪，轻声道：
“把这些也拿出来几件，放在妆台上。
总要维持住表面功夫，做到面上不让人轻易瞧出破绽才好。
我们如今，还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绿翘一听，顿时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主子思虑的是，是奴婢太心急了。”
她连忙依言行事，又将几件看起来还算鲜亮的常服挂了回去，营造出一种一切如常的假象。
做完这些，她又不无担忧地小声问道：
“那……主子，奴婢要不要悄悄去问问张侍卫，看他大概何时能寻到可靠的马车？
奴婢也好心里有个数，到时候再瞧瞧将这些东西收拾妥帖。”
马湘云眸光微闪，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不必主动去问。
他若办妥，自会来报。
此刻频繁接触，反而不美。
你只需将已收拾好的包裹妥善藏匿，莫要让人发现即可。”
绿翘连忙点头，抱着那包裹，如同抱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床榻最里侧。
书房
烛火摇曳，将刘连城的身影拉得长长地投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刚刚听完跪在下方的一名暗卫的禀报，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整个书房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你听得可真？太后要让权？”
刘连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唯有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暗流汹涌，仿佛蕴藏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下方那名一身黑色劲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暗卫，将头垂得更低，声音斩钉截铁，毫无波澜：
“回殿下，属下潜伏于殿顶，听得一清二楚，太子妃与太后之间的对话，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令人意外的是，刘连城闻言，周身那凌厉逼人的气势反而瞬间收敛了起来，如同潮水退去，只留下一片看似平静、却更显莫测的沙滩。
他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既如此……”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平稳，“那便不必再浪费人手看着她了。
传令下去，将明处那个侍卫，以及你们暗处监视的所有人手，全部撤回来。。”
暗卫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但训练有素的素养让他立刻领命：
“是！属下遵命，即刻去办。”
“退下吧。”
随着暗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走，书房内重归寂静。
刘连城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放松了始终挺直的脊背，整个人慵懒地、甚至带着几分惬意地斜倚进宽大的太师椅中，手指轻轻揉着眉心。
下一瞬，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暗夜中栖息的蝙蝠，悄无声息地从高高的房梁上飘落。
来人同样穿着一身黑衣，脸上覆盖着熟悉的银色面具，正是刘连曦。
“哥，”刘连曦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与嗜血的跃跃欲试，“蜀国正值内乱，各方势力胶着。
要不要弟弟我再走一趟，将那边的水，搅得更浑些？”
他脑海中闪过某个让他觉得格外“有趣”的蜀国皇子身影，露在面具外的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眼中更是闪过几分血腥的殷红。
刘连城闻言，微微蹙起眉头，思索了片刻，却缓缓摇头：
“不必。”
他声音沉稳，带着全局在握的冷静，
“蜀国内乱，固然是浑水摸鱼、甚至迎回她……。
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桌案上堆积的奏报，那里有关于朝中各方势力的动态，也有太后一党最新的举动。
“眼下，并非最佳时机。我们自身的根基尚未完全稳固，贸然深入蜀国乱局，恐被牵扯过深，反受其制。”
他心中雪亮，外部扩张的前提，是内部铁板一块。
如今太后虽露出放权之意，但毕竟还未完全放手，朝中忠于太后的势力依然盘根错节。
此刻，他必须集中所有精力，将北汉的权柄，牢牢地、彻底地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图谋外事。
这样想着，他接着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当务之急，是要看清太后下一步究竟如何落子。
她既然开了口，这权柄，总要一步步交出来才是。”
刘连曦面具下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习惯于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对于兄长这般步步为营、耐心等待的策略，总觉得有些不够痛快。
太后那个人，老谋深算，虽表露出放权的意思，可谁知道这不是她以退为进的试探之举？
到底不可全信，不如……
他抬眼，看到兄长那副智珠在握、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神情，最终还是将心中的犹疑与躁动强行按捺了下去。
他了解自己的哥哥，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是，弟弟明白。”
刘连曦躬身应道，身影再次悄然后退，融入了书房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刘连城独自坐在空寂的书房里，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一个无形的圈。
将马湘云、张之程、太后、蜀国……都囊括其中。
他的眼神幽深如古井，谁也窥不透那平静水面下，究竟翻涌着怎样的波澜与算计。
一场围绕着权力、欲望与生存的无声博弈，在这北汉宫廷的深夜，悄然进入了更加凶险的下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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