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金笼之邀
沈砚在御前会议上的骤然发难，如同一块投入泥潭的巨石，激起的浑浊涟漪尚未平息，另一张精心编织的网，便朝着林晚秋悄然罩下。
这一次，来自东宫，却并非太子本人，而是以太子妃的名义发出的召见。
踏入东宫内殿，一股浓郁的、混合着名贵香料与暖阁热气的馥郁气息扑面而来，与沈砚书房的清冷墨香、萧景渊值房的凛冽兵戈气截然不同。太子妃端坐于上首的鸾凤椅上，身着正红宫装，珠翠环绕，仪态万方，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和而疏离的笑容。
“林司匠不必多礼，赐座。”太子妃声音柔婉，目光却带着一种不着痕迹的打量，“早就听闻林司匠才识过人，不仅精通器物修复，于朝局世事，亦有独到见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林晚秋垂眸静听，心中警惕。太子妃出身显赫，其兄长正是当今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铨选考绩，权势熏天。她亲自出面，意义非同一般。
闲话几句后，太子妃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慨与亲近：“说起来，镇北侯萧将军，当真是国之栋梁。年纪轻轻，便已战功赫赫，如今更总督京畿防务，责任重大。只是……这爵位，似乎还有些配不上他的功劳。”
她轻轻抬手，身旁的宫女立刻捧上一个紫檀木嵌螺钿的精致方盒。盒子打开，刹那间，整个暖阁似乎都明亮了几分。里面赫然是一枚龙眼大小、浑圆无瑕的东海夜明珠，流光溢彩，宝光氤氲，堪称稀世奇珍。
“此珠乃东海贡品，父皇当年赐予本宫把玩。”太子妃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物件，“本宫觉着，此物之光华，唯有林司匠这般玲珑心思，与萧将军那般英雄气概，方能相配。若萧将军爵位能再进一步，封公拜帅，与此珠……岂不更是相得益彰？”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家兄在吏部，对萧将军亦是赞赏有加。这官员升迁考评之事，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图穷匕见。
太子妃没有直接逼迫林晚秋表态，而是用这枚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和萧景渊的“前程”作为诱饵。她在暗示：只要林晚秋愿意投向太子阵营，那么凭借她兄长吏部尚书的力量，提拔萧景渊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是比太子直接许以官位更巧妙、也更难拒绝的捆绑——用她在意之人的前途，来迫使她就范。
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一座用黄金和权势打造的囚笼！
林晚秋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起身行礼：“娘娘厚赐，晚秋与萧将军皆感激不尽。只是此物太过珍贵，晚秋愧不敢受。至于萧将军前程，自有陛下与朝廷公议，晚秋不敢妄言。”
她再次以谦卑的姿态，婉拒了这份带着明确交换条件的“厚礼”。
太子妃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并未强求，只淡淡道：“既如此，本宫也不便勉强。林司匠且再思量。”
从东宫出来，林晚秋坐上返回司宝司的轿辇，将那盛放夜明珠的盒子放在身侧，只觉得那华光异彩无比刺眼。轿子行至宫道一处转弯，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和马匹惊恐的嘶鸣！
拉轿的御马不知为何突然受惊，猛地扬起前蹄，轿身剧烈一晃！林晚秋下意识地扶住轿壁，只听“哐当”一声，身旁那未扣紧的紫檀木盒被甩落在地，盒盖弹开。
那枚流光溢彩的夜明珠滚落出来，在冰冷的青石路面上弹跳了几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完美无瑕的表面，竟如同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碾压，由内而外，寸寸龟裂，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咔嚓”声，最终碎裂成数片，宝光瞬间黯淡，沦为满地狼藉的碎砾。
前方的骚动很快被控制，受惊的马匹也被制服。侍卫惶恐地请罪，解释说是突然窜出的野猫惊了马。
林晚秋站在轿旁，看着地上那堆失去光泽的碎片，又抬眼望了望东宫的方向，目光冰冷。
惊马是意外吗？夜明珠的碎裂是巧合吗？
她不信。
这分明是太子妃，或者说太子一党，在她拒绝“金笼”之后，给予的一次清晰而冰冷的警告。
恩威并施，先以重利诱之，再以意外慑之。
他们是在告诉她：顺从，则前程似锦；违逆，则如同此珠，纵是珍宝，亦可顷刻间粉身碎骨。
权力的游戏，从来都是如此残酷直接。林晚秋弯腰，拾起一片最大的碎片，握在掌心，那棱角刺痛了皮肤。
她将碎片紧紧攥住，转身登上已然安抚好的轿辇。
这碎裂的明珠，没有让她恐惧，反而让她更加清醒。她知道自己脚下的路，已无半分退路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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