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长老和几位执事面面相觑，脸上的惊愕几乎要凝固成实质。
有点黑？有点冷？有点吵？
让他们安静点，然后就出来了？
这……这说的是人话吗？！
炼心殿是什么地方？
那是天衍道宗用来磨砺核心弟子心志的重地！
里面蕴含的幻境千变万化，直指本心弱点，多少心高气傲的天才在里面被折磨得痛哭流涕、道心不稳，甚至需要长辈出手才能捞出来。能支撑一炷香时间都算心志坚毅之辈了。
可这位倒好，进去感觉就跟回了趟不太舒服的家一样，随口抱怨两句，然后……就把幻境给“劝退”了？！还这么快？！
几位执事看向我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震惊、敬畏，逐渐带上了一丝看待“非人哉”的诡异色彩。
连考核长老那饱经风霜、见惯天才的脸皮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追问细节，但看到我那副“这很正常啊有什么问题吗”的坦然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绪，在手中的玉册上，用比记录资质时更加郑重的笔触，写下了“心性：甲上”四个字。
罢了，罢了，跟这种怪物较真，纯属自找没趣。
考核长老在心里默默劝慰自己。
“咳，”
他清了清嗓子，强行拉回飘远的思绪
“既然如此，第二项考核，通过。随我来进行最后一项——悟性考核。”
悟性考核的地点，设在一处名为“悟道崖”的地方。
顾名思义，这是一面巨大的、光滑如镜的悬崖峭壁。崖壁通体呈玄黑色，上面布满了无数天然形成的、杂乱无章却又隐隐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的纹路。崖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台，平台上摆放着数十个蒲团。
此刻，平台上已经有几位早先通过前两项考核的新弟子坐在蒲团上，正对着悟道崖壁苦思冥想，眉头紧锁，显然参悟得并不轻松。
看到我们一行人到来，尤其是看到我时，那些新弟子纷纷投来目光，眼神复杂无比，敬畏、好奇、嫉妒兼而有之。
显然，“测碑狂魔”兼“幻境劝退者”的名声，已经先我一步传到了这里。
考核长老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径直对我说道
“林一瑶，悟性考核在此进行。你需在此蒲团上静坐，观摩这面悟道崖壁。崖壁上的天然道纹，蕴含天地至理，包罗万象。三日之内，你能从中参悟出什么，领悟到何种程度，便是你悟性的体现。届时，需将所悟演示或阐述出来，由我等评定。”
他指了指一个空着的位置最好的蒲团。
三天？！
我听到这个时间，眼前差点一黑。
要对着这黑漆漆的石头看三天？！
这哪是考悟性，这是考耐力和颈椎吧！
而且参悟出来的东西还要演示？万一我参悟出怎么让胭脂鹅更好吃的方法，难道要当场给你们做一顿？
我内心疯狂吐槽，脸上却只能维持着乖巧，认命地走到那个蒲团前，盘膝坐下。
抬头望向那面巨大的玄黑崖壁。
初看时，只觉得那些纹路杂乱无章，像是顽童的随手涂鸦，又像是风雨侵蚀留下的自然痕迹，看得人眼花缭乱，毫无头绪。
我学着旁边那些新弟子的样子，皱起眉头，努力集中精神，试图从那些混乱的线条中找出某种规律或者意境。
这条线弯弯曲曲，像条虫子……
那个圈圆溜溜的，像个烧饼……
那边几道划痕交叉，好像小时候打架抓出来的印子……
看了半晌，我的思维不仅没有变得清晰，反而越来越跑偏，脑子里开始自动将那些道纹联想成各种食物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眼皮也开始有点打架。
不行不行！林一瑶，集中精神！
这可是关乎你能不能顺利入门以及未来资源分配的重要考核！
我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强迫自己振作精神，再次将目光投向崖壁。
这一次，我放弃了用肉眼去强行分辨、记忆那些复杂的纹路。
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尝试着……用《星辰术》修炼时，去感应周天星辰的那种方式，将自身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般，轻柔地铺散开来，去“触摸”，去“感受”这面悟道崖壁。
当我的神识触碰到那冰冷的玄黑崖壁时，异变发生了。
我并没有“看”到任何具体的纹路图案，而是仿佛瞬间被拉入了一个无比浩瀚、无比混乱，却又蕴含着无穷奥妙的“意念洪流”之中。
无数破碎的、关于天地生成、万物演变、五行生克、时空流转、甚至是生命枯荣的模糊道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朝着我的识海疯狂涌来。信息量庞大到足以在瞬间撑爆一个普通筑基修士的识海。
我闷哼一声，感觉脑袋像是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中，剧痛传来，神识剧烈震荡。
糟糕！玩脱了！
我心中大惊，没想到这悟道崖壁竟然如此凶险。
它根本不是让人用眼睛去看，用脑子去记的。它直接作用于神魂，以最本源的道韵冲击来考验修士的悟性和承受力。
就在我感觉识海快要被那混乱狂暴的道韵洪流撕裂，准备强行切断神识联系，高喊“放弃”保命的时候——
一直静静悬浮于我识海深处、那本由《星辰术》凝聚出的、散发着微光的古朴书册，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一道柔和而浩瀚的星辉，自书册中流淌而出，如同最坚固的堤坝，瞬间护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识海边界。
更神奇的是，那些原本狂暴混乱、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冲撞的破碎道韵，在接触到这星辉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和梳理，竟然开始自行排列组合。
它们不再是无序的洪流，而是像无数散乱的星辰，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照某种玄奥无比的轨迹，重新归位，勾勒出一幅幅虽然依旧残缺、却已然能窥见一丝规律的大道图谱。
原本的剧痛和撕裂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明与舒畅。
我“看”到了火焰如何从虚无中诞生、燃烧、最终归于寂灭的轨迹；我“感受”到了一滴水滴如何汇聚成溪流、奔涌成江河、最终融入大海的磅礴意境；我甚至隐约触摸到了一丝……空间如何折叠、时间如何流逝的皮毛奥秘。
这一切，并非我主动去“参悟”，更像是《星辰术》的星辉，作为一种更高层级的力量，在被动地帮我“翻译”和“梳理”这些低维度的、混乱的道韵信息。
我就像一个懵懂的孩童，被大人抱着，指看星空，虽然看不懂星辰运行的复杂规律，却能直观地感受到那份浩瀚与美丽。
时间，在这种奇特的“被动悟道”状态中，飞速流逝。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几个时辰。
当我感觉那涌入识海的破碎道韵渐渐变得稀薄，而《星辰术》书册散发的星辉也缓缓收敛时，我才意犹未尽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面玄黑的悟道崖壁，以及平台上那些依旧在愁眉苦脸的新弟子。
而考核长老和几位执事，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正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我。
“林一瑶……”
考核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你……你参悟完了？”
我眨了眨眼，看了看天色，似乎……并没过去多久？我还以为至少过去大半天了呢。
“嗯，”
我点点头，老实回答
“好像……没什么可看的了。”
我说的是实话，那些道韵被《星辰术》梳理过后，我能“看懂”的部分似乎已经被我吸收完了，剩下的太过深奥，以我目前的境界和《星辰术》的层级，也无法再强行“翻译”了。
然而，这话听在考核长老和执事耳中，却无异于又是一记惊雷。
没什么可看的了？！
这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啊！
别人三天都未必能参悟出皮毛，你一个时辰就看完了？！还“没什么可看的了”？！
一位负责记录悟性表现的执事，声音颤抖地指着悟道崖壁上方某处，那里原本有几道极其隐晦、连他们都难以长时间观摩的复杂道纹，此刻竟然微微散发着与我之前修复测灵碑时类似的、极其淡薄的温润辉光，仿佛被某种力量激活了一般。
“长老……您看那里……道纹……道纹显灵了？！”
考核长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史前凶兽
“你……你对悟道崖……做了什么？！”
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
不就是坐着看了会儿石头吗？还是闭着眼睛看的。
难道……闭着眼睛参悟违反规定了？
我心里有点打鼓，小心翼翼地问道
“长老……是弟子参悟的方式不对吗？还是……时间太长了？”
我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考核长老的脸皮抽搐得更厉害了，旁边一位年轻些的执事甚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时间太长？！
一个时辰不到，就把悟道崖参悟到“道纹显灵”的地步，这还叫时间太长？！
考核长老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才勉强压住把那句“你到底是什么怪物”问出口的冲动。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尾音还是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不……方式……很独特。时间……也足够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足够了”三个字
“那么，将你所悟，演示或阐述出来吧。”
来了来了，最麻烦的环节来了。
我心中哀叹。
让我打架、炼丹甚至拆东西都行，可这“阐述所悟”……我最不擅长了。
我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刚才在那种奇特状态下“看”到的东西。那些被星辉梳理过的、残缺的大道轨迹
“嗯……”
我组织着语言，尽量说得通俗易懂一点
“弟子好像……看到火是怎么生出来，又怎么没的，虽然没看全。还看到水怎么流到一起，变成很大很大的河……还有，就是感觉空间好像不是平铺直开的，时间好像也不是一根直直的线往前跑……”
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试图模拟出那种“折叠”和“弯曲”的感觉，但因为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比划得乱七八糟，语言更是贫乏得可怜。
然而，听在考核长老和几位执事耳中，却如同道道惊雷。
火之生灭！水之汇聚！空间折叠！时间流逝！
这……这哪里是一个筑基初期弟子能触及的大道范畴？！
虽然她的描述极其稚嫩，甚至有些词不达意，但那种直指本源核心的感悟方向，却做不得假。
尤其是“空间非平铺”、“时间非直线”这种概念，即便是他们，也只在某些极其高深的典籍中见过模糊的提及，从未有低阶弟子能自行感悟到。
几位执事已经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只是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活着的、行走的“道蕴结晶”。
考核长老的手抖得厉害，连玉册都快拿不稳了。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骇然，有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或者悟性考核其实要求的是沉默是金。
终于，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在玉册上，以近乎刻印的力道，写下了最后一项评定
“悟性：甲上。”
笔落，他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虚脱，对着我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种“赶紧把这尊大神送走”的意味
“林一瑶，入门三项考核，全部通过。综合评定：甲上。你……可以回去了。具体分派何处，待宗门商议后，自会通知于你。”
“哦，好的，多谢长老。”
我如蒙大赦，连忙站起身，行了一礼，转身就走，脚步轻快，恨不得立刻飞离这个让我浑身不自在的考核现场。
看着我迅速消失在悟道崖平台尽头的背影，考核长老和几位执事久久无言。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更添几分萧瑟。
一位执事终于忍不住，声音干涩地开口
“长老……这林一瑶……她……她真的只是筑基初期？悦林家族的嫡女？”
考核长老望着我离开的方向，眼神空洞，喃喃道
“筑基初期？悦林家族嫡女？呵呵……你觉得，这些身份，还能定义她吗？”
他收回目光，看向那面依旧有细微道纹在散发温润辉光的悟道崖壁，长长地叹了口气。
“通知下去吧，今日所有关于林一瑶考核的细节，列为机密，不得外传。还有……立刻禀报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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