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在明日太阳升起之前，我不希望城里，还有任何一只不该存在的老鼠在喘气。”
他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后的两人。
“特别是那些，从‘前朝’的地底下钻出来的老鼠。”
邀月与曲云的身影微微一躬，动作整齐划一。
“遵命。”
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影已化作一白一彩两道残影，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便彻底融入了深沉的夜色里。
夜风吹过，卷起万鹏王的衣角。
这座光明之城的光芒之下，一场无声的清洗，即将开始。
夜未央的黎明，是被齿轮转动的轻微嗡鸣声唤醒的。
距离天子驾临，仅剩三日。
无形的压力，让这座奇迹之城的空气都变得紧绷。
城门口，翎羽卫手持特制的墨家机关镜，扫描着每一个进出者的瞳孔。
几头身形矫健的巨狼安静蹲伏，幽绿的眼瞳扫过人群，它们是万鹏王麾下的狼队，首次大规模亮相。
码头上，机关傀儡潜入水下，排查着每一艘船的船底。
巡逻队的密度，增加了三倍不止。
贾探春手按刀柄，带领一队翎羽卫走过长街，她的眼神比往日更加锐利。
然而，这一切肃杀，都被巧妙地隐藏在城市的繁华之下。
那些早已入驻的各国使团，正沉浸在对这座奇迹之城的震撼中，对暗流涌动毫无察觉。
他们只看到街边能自动贩售冷饮的机关人偶，和水力驱动、自行翻页的巨型地理图志。
夜幕再次降临。
城中最高的塔楼群落，教坊司，今日被御林军与翎羽卫围得水泄不通。
这里，将是天子宁桓，接待各国使臣的宴会之所。
教坊司的结构极为独特，主体是一个镂空的巨大圆环建筑，中心是一块直径百丈的黑曜石盘，直面星空。
二层至八层，是各国使团的席位。
第九层，最高处，视野最为开阔，专为宁桓所设。
此刻，各国使臣已依序入座，他们抚摸着面前温润如玉的白石桌面，看着侍女端上一盘盘闻所未闻的菜肴，喉头不自觉地滚动。
水晶杯中的美酒，在灯火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陛下驾到——”
一声悠长的唱喏，自九层之上传来。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使臣下意识地站起身，整理衣冠，朝着九层的方向躬身垂首。
宁桓身着玄色龙袍，缓步走到九层露台的边缘。
他身后，皇后与妃嫔的身影影影绰绰。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那一张张或敬畏、或好奇、或贪婪的面孔，尽收眼底。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
宁桓的声音不大，却借助建筑奇妙的声学结构，清晰地回响在每个人耳边，仿佛帝王就在他们身旁低语。
“开宴。”
他只说了两个字。
“谢陛下！”
山呼海啸般的谢恩声中，各国使臣纷纷举杯，朝着九层遥遥一敬，而后一饮而尽。
然而，在这整齐划一的动作中，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出现了。
北侧三层，代表突厥的席位上，一个身形魁梧如山，满脸虬髯的男人，依旧稳坐。
他便是这一代的突厥大可汗，阿史那·俟斤。
他面前的酒杯，纹丝未动。
全场的喧闹，因他一人的静坐，而诡异地平息下来。
无数道目光，聚焦于他。
站在宁桓身侧的大太监无尘，脸色一沉，声音尖利起来。
“突厥大可汗，陛下赐宴，为何不饮？！”
阿史那·俟斤甚至没有看他，只是把玩着腰间的刀柄，由身旁的使臣开口。
“我突厥与大炎，乃兄弟之邦，地位相当。可汗与炎帝，亦是平起平坐。君王对君王，何来拜见之礼？”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大炎官员个个面露怒容。
无尘正欲呵斥，宁桓却轻轻抬了抬手。
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下方的阿史那·俟斤。
“哦？”
宁桓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你的意思是，朕的酒，你喝不得？”
阿史那·俟斤终于抬起头，他咧嘴一笑，声音洪亮。
“炎帝陛下的酒，自然是好酒。但我突厥人，只喝两种酒。”
“一种，是朋友的酒。”
“另一种，是战胜者的酒！”
他猛地站起身，庞大的身躯投下大片阴影，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扫过全场。
“我听说中原人讲究以理服人，但我们草原，只信奉一个规矩——强者为尊！”
“今日，我带来我突厥的第一勇士，巴图猛克！”
随着他的呼喊，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那人比阿史那·俟斤还要高大一圈，浑身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狰狞的伤疤，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他一出现，便引来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们就比最简单的力气！”阿史那·俟斤指着巴图猛克，自豪地吼道，“若是我的人赢了，我也不要陛下的土地金银，我只要陛下承认，我突厥与大炎，平起平坐！”
“若是我的人输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从今往后，我突厥，愿对大炎，称臣纳贡！”
满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狂妄的赌注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阳谋。
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对大炎皇权的公然挑战！
赢了，大炎颜面扫地，威信大跌。
输了，代价是整个突厥的国格。
谁都没想到，阿史那·俟斤竟有如此魄力。
无数道目光，紧张地望向九层之上的那道身影。
他们想从那位年轻帝王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惊慌，或者愤怒。
但是，他们失望了。
宁桓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仿佛在看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
他没有看那个肌肉巨汉巴图猛克，目光依旧落在阿史那·俟斤的脸上。
“很有趣的提议。”
宁桓的声音缓缓响起，不大，却压下了全场所有的议论。
“只是，你的赌注，太小了。”
什么？！
阿史那·俟斤瞳孔一缩。
只听宁桓继续说道，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称臣纳贡？你突厥的牛羊，朕看不上。你草原的土地，朕若想要，自会派铁骑去取，何须你来当赌注？”
他微微前倾身体，俯瞰着下方的突厥可汗，一字一顿。
“朕，给你一个重新下注的机会。”
“你赢了，朕不仅承认你我平起平坐，更将墨家三千机关术图纸，赠予你突厥。”
话音落下，满场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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