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面对众人同仇敌忾、慷慨激昂的提议，顾明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杨乾知愣住了：“顾大人，这……这可是为防万一啊！”
顾明放下茶杯，环视了一圈众人。
“我问你们，这套题，就算我现在就把它贴到应天府的城门口，任由天下的士子传抄、钻研。”
顾明伸出三根手指。
“给他们三天时间，不，三十天。你们觉得，能答出个所以然的，能有几人？”
“……”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礼部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极为古怪的表情。
是啊。
别说给那些考生三十天。
就是给他们这些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油条三十年，他们也未必能搞懂。
泄露？
这玩意儿泄露了跟没泄露，有区别吗？
答案都是一样的。
不会写！
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看着众人那副便秘似的表情，顾明又悠悠地补上了一刀。
“再者，考场之上，瞬息万变。若是真出了什么我预料之外的意外……”
他嘴角微微一勾。
“当场换题便是。”
“诸位，应该没忘了上次会试吧？”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官员的脑海中炸响。
上次会试！
他们怎么可能忘！
那场震惊朝野的“泄题”风波，最后关头，就是这位顾大人，当着所有人的面，重写考题。
让所有提前拿到“答案”的人，全都傻了眼。
也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明白了这位爷到底有多么深不可测。
想到这里，众人背后齐齐冒出一股凉气。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提议把自己锁进贡院，是多么可笑的一个想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严防死守，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位顾大人，根本就不在乎泄题。
因为他的底牌，多到你根本想象不到。
“下官……下官明白了。”杨乾知第一个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其他人也纷纷低下了头，再不敢有任何异议。
之前的担忧和恐惧，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敬畏。
算了。
毁灭吧。
赶紧的。
他们已经不想再挣扎了。
…………
五日后。
天还未亮，应天府的几处大型广场，已是人山人海。
数以万计的读书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紧张、期待与激动的复杂气息。
与以往科考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考场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披坚执锐的军士。
他们面容冷峻，手持兵刃，将整个考场围得水泄不通。
…………
辰时，应天府，贡院。
天色刚蒙蒙亮，门前已是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一条长龙从贡院门口一直蜿蜒到街尾，一眼望不到头。
顾明站在贡院门口的高阶上，双手负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这群即将决定命运的考生。
他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主考官。
地位变了，心境也变了。
唯一不变的，是穷。
一想到自己那点微薄的俸禄，顾明就忍不住想骂娘。
他为老朱家抛头颅洒热血，又是献策又是当老师。
现在还兼职当起了大明朝第一届试官考试的主考官。
结果呢？
朱元璋那个老扒皮，就会画大饼。
嘴上说着“顾爱卿乃国之栋梁”，实际给的俸禄还没他给皇孙上课的课时费多。
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羊使劲薅啊！
再这么下去，他这只羊都要被薅秃了。
不行，这事没完。
等考完试，必须得找太子朱标说道说道。
“大哥，你看我这为了大明都快累秃噜皮了，加工资，必须加工资！”
不给加工资，他就天天去东宫蹭饭，吃穷他！
“肃静！肃静！”
“全都按顺序排好队，不许交头接耳，不许推搡拥挤！”
身披甲胄的军士声如洪钟，手持长矛维持着现场秩序。
考生们噤若寒蝉，一个个低眉顺眼，老老实实地排着队。
他们之中，有穿着绫罗绸缎、一看便知出身富贵的读书人。
也有身着麻布短衫、满手老茧的平民百姓。
但此刻，他们的目标出奇地一致。
通过考试，成为试官，从此鱼跃龙门，改变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
考生们依次核对身份，领取凭证，然后走进那道象征着希望与未来的贡院大门。
一进门，所有人的脚步都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
只因台阶之上，站着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年轻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本次试官考试的主考官，试官制度的提出者，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
礼部官员，皇长孙之师——顾明。
考生们看到他，如同老鼠见了猫，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目光中充满了敬畏，还有一丝丝难以言说的恐惧。
毕竟，这位顾大人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了。
有人说他才高八斗，胸有惊雷。
也有人说他心狠手辣，手段通天。
总之，这是个绝对不能得罪的大人物。
顾明看着他们畏惧的神情，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怕什么？
他又不会吃人。
他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成为人上人的机会……顺便给自己赚点外快而已。
“都别愣着，快进去！”
旁边的礼部官员杨乾知催促着。
考生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加快脚步，低着头匆匆走入考场。
考场内，早有其他礼部官员等候。
“甲字号，一排一座。”
“乙字号，三排七座。”
考官们大声念着号牌，将考生们一一引到各自的位置上。
偌大的考场，数千个座位，很快便被填满大半。
考生们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上，紧张地等待着考试开始。
顾明巡视着考场。
他的目光从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上扫过。
大部分都是熟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身上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书卷气。
只有零星几个，看起来像是识文断字的平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数量还是太少了。
顾明微微皱眉。
他提出试官制度，本意就是为了打破阶级壁垒，给底层人民一个上升的通道。
若是来的全都是读书人，那这试官考试和科举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只是第一次，能有这么多人来参加，已经算是不错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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