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的合影被林母小心翼翼地贴在了家里的照片墙上,与其他的家庭照并列,成为一抹格外鲜亮的色彩。那张照片似乎具有某种魔力,每次林芷糖经过,都会驻足看上一会儿,指着照片上陆辰逸那微不可查的嘴角弧度,偷偷地笑,心里像含着一颗慢慢融化的水果糖。
日子在平稳中流淌,如同窗外那条安静的街道。阳光晴好的周末午后,林芷糖抱着她那个兔白白玩偶,坐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看着蚂蚁搬家,小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陆辰逸则坐在她旁边不远处的石凳上,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带着插画的百科全书,安静地翻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画面宁静而美好。
这时,隔壁栋比他们大一两岁的男孩小辉,抱着一个崭新的遥控汽车,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小辉是个活泼开朗的男孩,平时在社区里遇到,也会和糖糖打招呼。
“糖糖!你看我爸给我买的新车!能跑好快!”小辉献宝似的把遥控车放到地上,熟练地操控起来。小车发出“嗡嗡”的声音,在平坦的路面上灵活地穿梭。
“哇!”林芷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她放下玩偶,跑到小辉身边,蹲下来,眼睛亮晶晶地追随着小车的轨迹,“好厉害呀!小辉哥哥,它能拐弯吗?”
“小辉哥哥”。
这四个字,清晰地、自然地,从林芷糖软糯的嗓音里吐出来,带着她一贯的友好和一点点对“厉害玩具”拥有者的崇拜。
然而,就是这再普通不过的、基于礼貌和一点点年龄差的称呼,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午后宁静的假象。
“啪!”
是书页被猛地合上的声音,比平时要响亮和急促得多。
陆辰逸抬起了头。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此刻像是骤然被投入了石子的深潭,漾开了清晰的、冰冷的涟漪。他的目光越过书本,直直地落在蹲在一起的林芷糖和小辉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林芷糖那带着笑意的侧脸上。
小辉哥哥?
她叫他……哥哥?
一股陌生而汹涌的情绪,像失控的火焰,瞬间席卷了他幼小的心脏。那是一种混合着不悦、不满、以及一种被侵犯了专属领地的强烈不适感。酸涩,憋闷,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
“辰逸哥哥”这个称呼,是他独有的。是从她郑重地询问,到他点头应允,才被赋予的、带着特殊意义的标签。是他区别于其他所有男孩子的、独一无二的印记。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就把这个称呼给了别人?
哪怕只是加了前缀的“小辉哥哥”,也不行!
他“霍”地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书本滑落到石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也浑然不觉。
林芷糖和小辉被这动静惊动,同时转过头来看他。
“辰逸哥哥,你看小辉哥哥的车……”林芷糖毫无所觉,还开心地想要分享。
可她的话没说完,陆辰逸已经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小小的脊背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了的弓。他一言不发,迈着比平时更快、更用力的步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家院子,“砰”的一声关上了栅栏门,将那还试图分享快乐的声音,彻底隔绝在外。
林芷糖愣住了,蹲在原地,眨巴着大眼睛,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小辉也有些莫名其妙,挠了挠头:“他怎么了?”
林芷糖摇摇头,看着陆辰逸家紧闭的栅栏门,心里突然空了一块,刚才看遥控车的兴奋劲儿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林芷糖都处在一种茫然和失落的状态。
她尝试着去敲陆辰逸家的门,里面没有回应。
她跑到他的窗下,像往常一样喊“辰逸哥哥”,窗户紧闭着,窗帘也拉上了一半,没有任何动静。
她把自己最爱吃的草莓布丁端到门口,小声说:“辰逸哥哥,吃布丁了。”依旧石沉大海。
陆辰逸就像一座真正进入了冰河期的雪山,将她所有的试探和靠近都冻结在外。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声刺耳的“小辉哥哥”,每回想一次,心里的闷气就增加一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这么难受。他只知道,他不喜欢她那样叫别人。非常,非常不喜欢。
林芷糖委屈极了。她不明白辰逸哥哥为什么突然不理她了。是因为她和小辉玩了吗?可是她只是看了一下遥控车呀?是因为她叫了“小辉哥哥”吗?可是妈妈说过,对年纪大一点的男孩子要有礼貌……
各种猜测在她的小脑袋里打架,却得不到答案。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名为“被冷落”的滋味,酸酸涩涩的,比吃不到草莓布丁还要难受百倍。
晚饭时,她吃得心不在焉,连最爱的红烧肉都只吃了两口。
林母察觉到女儿的异常,温和地问道:“糖糖,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和辰逸吵架了?”
林芷糖瘪瘪嘴,眼圈有点红:“妈妈,辰逸哥哥不理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林母和林父对视一眼,大致猜到了原因。陆老爷子傍晚过来串门时,也略带无奈地提了一句:“辰逸那小子,不知道闹什么别扭,一下午闷在房间里。”
夜色渐深,林芷糖洗了澡,穿着睡衣,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抱着那个八音盒,打开,听着《天空之城》空灵的音乐,看着里面旋转的两个小人,心里更难过了。照片上的辰逸哥哥明明是在笑的,为什么现在却不理她了呢?
她下定决心,穿上小拖鞋,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再一次来到了陆辰逸的窗下。
这一次,她看到二楼的窗帘缝隙里,透出了温暖的灯光。他还没睡。
她鼓足勇气,用带着哭腔的、小小的声音,对着窗户喊道:“辰逸哥哥……你不要不理糖糖好不好……糖糖错了……”
窗户内,正靠在床头生闷气的陆辰逸,听到窗外那带着哽咽的、可怜兮兮的声音,身体猛地一僵。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站在楼下,仰着小脸,眼泪汪汪的样子。
心里的那股闷气和委屈,在她带着哭音的话语中,奇异地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细密密的疼痛和不忍。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跳下床,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推开了窗户。
月光和路灯的光晕交织,落在楼下那个穿着白色睡衣、抱着八音盒、像只被遗弃的小猫一样仰头望着他的林芷糖身上。她的眼睛果然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
看到他终于出现,林芷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抽抽搭搭地说:“辰逸哥哥……你……你终于肯见我了……”
陆辰逸看着她滚落的泪珠,感觉那眼泪像是砸在了自己的心上,烫得他一阵心悸。所有的坚持和别扭,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抿紧了唇,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极其别扭的、硬邦邦的语气,开口说道:
“你……你不许叫他哥哥。”
“啊?”林芷糖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叫谁?”
“小辉。”陆辰逸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不许叫他‘哥哥’。”
林芷糖眨巴着还挂着泪珠的大眼睛,茫然地问:“为……为什么呀?”
陆辰逸被她这懵懂的反问噎了一下,耳根在夜色中悄悄泛红。他难道要直说“因为我不喜欢”、“因为那是我独有的”吗?他说不出口。
他憋了半天,才用一种更加别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语气,宣布:
“只准叫我。”
月光下,他的小脸依旧板着,眼神却执拗地紧盯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
林芷糖看着他,消化着这句话。不许叫别人哥哥,只准叫他?
所以……辰逸哥哥一下午不理她,就是因为这个?
虽然她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叫别人“哥哥”辰逸哥哥会这么生气,但是,如果这是他不生气的条件……
她用力地点点头,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露出了一个带着泪花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嗯!我以后只叫辰逸哥哥!不叫别人哥哥了!”
听到她肯定的答复,陆辰逸紧绷了一下午的小脸,终于缓和了下来。心里那股横冲直撞的郁气,瞬间烟消云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安心所取代。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那……辰逸哥哥,你不生气了吧?”林芷糖小心翼翼地问,抱着八音盒,期待地看着他。
陆辰逸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别扭也消失了。他朝她伸出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很晚了,回去睡觉。”
看到他伸出手,林芷糖立刻破涕为笑,用力地点点头:“好!辰逸哥哥晚安!”
“晚安。”
看着林芷糖抱着八音盒,像只快乐的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回家,陆辰逸才缓缓关上窗户。
他回到床上,重新躺下。窗外月色正好。
“只准叫我。”
他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嘴角忍不住,悄悄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的、带着得意和满足的弧度。
这一次,不再是照片上那微不可查的弧度,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属于六岁男孩的、带着独占欲的、幼稚却无比认真的笑容。
第一次明确的“吃醋”事件,以陆辰逸别扭的宣言和林芷糖懵懂的承诺告终。专属的界限,被清晰地划下。属于“辰逸哥哥”的领土,不容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轻易涉足。而这,仅仅是他漫长守护与占有之路上的,一个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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