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校园里的梧桐树舒展着宽大的叶片,投下斑驳的凉荫。一年一度的校园文化艺术节,如同一个色彩斑斓的万花筒,将整个小学都卷入了一种欢快而忙碌的氛围中。海报、彩排、讨论节目……空气里都漂浮着兴奋的因子。
一年(三)班的教室里,班主任李老师正在为班级的表演节目征集方案。
“同学们,今年的艺术节,我们班要出一个节目,大家有什么好主意吗?”李老师笑容可掬地问。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有的提议合唱,有的想表演舞蹈,还有的想演课本剧。
林芷糖坐在座位上,小手托着腮,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从小跟着妈妈学钢琴,虽然年纪小,但已经能流畅地弹奏好几首简单的曲子了。她心里有个小小的念头,但又有点不好意思说。
这时,坐在她旁边的陆辰逸,破天荒地主动举起了手。他平时几乎不参与这类集体活动的讨论。
李老师有些意外,示意他发言。
陆辰逸站起身,声音清晰平稳:“老师,林芷糖同学会弹钢琴。我可以用小提琴伴奏。”
他一句话,直接将节目形式和表演者都确定了下来,甚至没有询问林芷糖的意见,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林芷糖身上。
林芷糖愣了一下,随即小脸微微泛红,心里却像揣了一只欢快的小鸟。辰逸哥哥知道她会弹钢琴!还要和她一起表演!
李老师眼睛一亮:“哦?糖糖会弹钢琴,辰逸会拉小提琴?这太好了!乐器合奏,很有特色!你们想表演什么曲子呢?”
这次,林芷糖鼓起勇气,小声说:“老师,我会弹《献给爱丽丝》……”
“《献给爱丽丝》旋律优美,很适合。”陆辰逸接口道,显然是认同了这个选择,“小提琴可以负责主旋律和部分和声。”
他三言两语,就将表演的基调定了下来,逻辑清晰,考虑周到。
李老师欣喜不已:“好!那就这么定了!陆辰逸,林芷糖,我们班的节目就是你们的钢琴小提琴合奏《献给爱丽丝》!老师很期待!”
节目确定后,练习便提上了日程。学校的音乐教室放学后对他们开放。
第一次合练,林芷糖还有些紧张。她坐在钢琴前,手指放在熟悉的黑白琴键上,深吸了一口气。陆辰逸站在她身侧不远处,调试着他那把精致的小提琴琴弦,神情专注。
“开始吧。”他看向她,眼神平静,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林芷糖点点头,手指落下,清脆的钢琴声流淌出来。她弹得很认真,音符一个个跳跃,虽然稍显稚嫩,但节奏和旋律都把握得不错。
当她弹完前奏,该小提琴进入的时候,陆辰逸架起琴弓,精准地切入。
那一刻,林芷糖仿佛听到了月光流淌的声音。
他的琴声干净、清越,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表现力。每一个音符都恰到好处,情感饱满,却又控制得极有分寸,完美地缠绕、托举着她的钢琴旋律。
他并不只是机械地伴奏,他的琴声仿佛在与她的钢琴对话。当她弹奏得稍微快了一点时,他的琴弓会不着痕迹地跟上,稳住节奏;当她某个音符力度稍弱时,他的和弦便会悄然加强,填补空隙;当她的旋律走向高潮时,他的琴声便如同展开的羽翼,将那份情感烘托得更加淋漓尽致。
他们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音乐的流动本身就是他们之间的语言。林芷糖只需要沉浸在琴键中,就能自然而然地感受到来自侧后方那道琴声的引领与呼应。
一曲终了,音乐教室里一片安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的喧闹。
林芷糖放下手,有些忐忑地看向陆辰逸。
陆辰逸也放下小提琴,看着她,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可以。有几个小节,节奏注意一下。”
他没有过多的夸奖,而是直接指出了可以改进的地方。但林芷糖知道,对要求严格的辰逸哥哥来说,“可以”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她用力点头:“嗯!我再练练那几句!”
接下来的日子里,放学后的音乐教室成了他们的第二个“书房”。
林芷糖发现,辰逸哥哥在音乐上的造诣,和他学习知识一样惊人。他不仅琴拉得好,对乐理的理解也远超她。他有时会让她停下来,用最浅显的语言给她讲解某个乐句为什么要这样处理,某个和弦为什么要这样搭配。
“这里,稍微慢一点点,像叹气一样。”他会用手在钢琴盖上轻轻打着拍子示范。
“这个音符弹得再肯定一些,它是这一句的‘骨头’。”
他的指导总是精准而有效。林芷糖在他的点拨下,对曲子的理解更深了,弹奏也越发流畅富有感情。
而陆辰逸,也在这种合作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他习惯于独自解决问题,习惯于掌控一切。但和糖糖一起演奏,却需要倾听、配合、以及微妙的让步。他不能只顾着自己发挥,必须时刻关注着她的节奏和情绪,让自己的琴声去适应她、衬托她。
这种“协同”的感觉,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却并不讨厌。尤其是当他看到,在他的引导和配合下,她的琴声变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动人时,一种奇异的成就感会油然而生。
他们练习时,偶尔也会有分歧。有一次,林芷糖觉得某个地方应该弹得更欢快些,而陆辰逸则认为应该更含蓄。
“可是,爱丽丝这时候应该是很开心呀!”林芷糖据理力争,小脸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
陆辰逸看着她,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重新拿起小提琴,将他理解的那种“含蓄的欢快”拉奏了一遍。琴声轻盈跳跃,如同林间闪烁的阳光,喜悦都在细微的颤音和节奏变化里。
林芷糖听着听着,眼睛慢慢亮了:“啊!我明白了!是这种偷偷开心的感觉!”
她重新弹奏,果然味道就对了。
陆辰逸看着她恍然大悟后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他发现,和她一起探讨音乐,甚至比独自钻研更有趣。
艺术节汇演当天,大礼堂里座无虚席,灯光璀璨。后台,穿着白色公主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林芷糖,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紧张得小手冰凉,不停地绞着裙角。
“辰逸哥哥……好多人啊……”她小声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同样穿着小西装的陆辰逸,站在她身边,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看了一眼她紧张的样子,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力道沉稳。
“像平时练习一样。”他低声说,只有她能听见,“看着我,或者看钢琴,不用看台下。”
他的声音和手心的温度,像一股安定的力量,缓缓注入林芷糖的心田。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点了点头。
报幕声落下,灯光打在舞台中央。
林芷糖坐在钢琴前,陆辰逸站在她身侧,架起了小提琴。
当林芷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弹出第一个音符时,所有的紧张奇迹般地消失了。她想起了辰逸哥哥的话,目光专注于黑白的琴键,偶尔,会飞快地瞥一眼身边那道挺直的身影。
陆辰逸的琴弓挥动,清越的琴声加入,与钢琴声水乳交融。
舞台上,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孩优雅地弹奏,穿着笔挺小西装的男孩专注地拉琴。灯光柔和地笼罩着他们,男孩偶尔会微微侧头,目光掠过女孩的侧脸,眼神里是无人察觉的专注与默契;女孩在流畅弹奏的间隙,嘴角会不自觉地扬起安心的弧度。
他们的演奏,技巧或许并非无可挑剔,但那份浑然天成的默契,那种音乐中流淌出的、彼此信任与陪伴的情感,却深深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钢琴声如涓涓细流,清澈灵动;小提琴声如月光华彩,悠扬婉转。两者交织,缠绵悱恻,将一首经典的《献给爱丽丝》,演绎出了独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纯净而美好的意境。
台下,林父林母和陆老爷子坐在一起,看着舞台上光芒初绽的两个孩子,脸上洋溢着骄傲与感动。陆老爷子更是频频点头,眼中满是欣慰。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短暂的寂静后,礼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林芷糖和陆辰逸并肩站在舞台中央,向台下鞠躬。灯光有些刺眼,林芷糖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但更多的是演出成功的喜悦和激动。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陆辰逸,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在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这场成功的合作,而变得更加坚实和明亮。
他朝她,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林芷糖觉得,所有的练习和紧张都值得了。能和辰逸哥哥一起在舞台上,完成这样一场表演,是她童年记忆里,最闪闪发光的一页。
回到后台,班里的同学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夸奖他们。
“糖糖,你弹得真好听!”
“陆辰逸,你的小提琴太帅了!”
“你们配合得太棒了!”
林芷糖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陆辰逸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只是默默地将小提琴收好。
然而,当无人注意时,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颗兴奋的“小星星”身上,心底深处,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
这场才艺表演,不仅向所有人展现了他们旗鼓相当的才华,更像一次无声的宣告。他们是邻居,是同桌,是共享书房的学习伙伴,如今,更是舞台上默契无间的音乐搭档。
他们的人生轨迹,从六岁那年初见开始,便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共同谱写着一段独一无二的、名为“我们”的华丽乐章。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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