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太医院那群老头子开的安神汤真起了作用,还是那几根细细的金针扎对了地方,总之,在天边刚刚泛起一点点鱼肚白的时候,床上的人儿终于有了动静。
沈知意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像是挣扎了许久,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万分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茫然地涣散着,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看清了头顶大红色的帐幔,以及守在床边、眼睛肿得像桃子的云苓。
“小、小姐!您醒了?!”云苓一直不错眼地盯着,一看到沈知意睁眼,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带着哭腔后的沙哑,“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吓死奴婢了!”
沈知意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一声极其干涩沙哑的单音。她微微蹙起眉,脸上露出难受的神色。
“水……水……”声音细弱得像小猫叫。
“有有有!奴婢这就给您倒水!”云苓连忙转身,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扶着沈知意的后背,将水杯凑到她唇边。
沈知意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抿着,苍白的嘴唇总算恢复了一点湿润。
这边的动静不算大,但还是惊动了外间的人。
萧绝其实一夜没怎么合眼,前半夜被那阵仗闹得心烦,后半夜干脆就坐在外间靠窗的软榻上,借着烛火批阅那些似乎永远也批不完的奏折。听到里面云苓带着惊喜的呼声,他执笔的手顿了顿,随即又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在纸上落下朱红的批注,只是那字迹,比平日里似乎更凌厉了几分。
没过多久,云苓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恭恭敬敬地对着萧绝的背影行礼:“王爷,小姐……王妃她醒了,说是……说是想喝点清淡的粥。”
萧绝头也没抬,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算是知道了。
云苓不敢多言,赶紧退下去小厨房吩咐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毛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沈知意躺在床上,听着外间那沉稳的、带着不容忽视存在感的动静,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等觉得差不多了,她轻轻哼唧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和虚弱:“云苓……云苓……”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外间的书写声停下了。
很快,云苓端着一碗刚刚熬好、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小姐,药来了,李太医吩咐了,您醒了就得趁热喝。”
那药味儿苦涩,一闻就知道肯定难喝得要命。
沈知意皱了皱小鼻子,脸上写满了抗拒,声音软绵绵地抱怨:“……好苦,不想喝……”
“小姐,不喝药身子怎么好得快呀?”云苓像哄孩子一样,坐在床边,舀起一勺褐色的药汁,仔细吹了吹,才递到沈知意嘴边,“来,就一口,喝了就好了。”
沈知意委委屈屈地看了那勺药一眼,又看了看外间方向,才极其不情愿地微微张开嘴。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传来“啪”一声轻响,像是萧绝合上了某份奏折,准备起身。
沈知意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端放在被子上的手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颤。与此同时,云苓正全神贯注地喂药,勺子刚碰到她的嘴唇——
“啊!”
沈知意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手臂似乎因为受惊而无意识地抬了一下,正好撞到了云苓端着药碗的手腕!
云苓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一下,手腕一抖,那碗滚烫的汤药瞬间脱手——
“哐当!”
瓷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但更糟糕的是,那大半碗深褐色的药汁,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无比地越过屏风,泼向了外间!
正好泼在刚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走开的萧绝面前——那张堆满了重要奏折和公文的紫檀木书案上!
“滋啦……”
药汁迅速在纸张上晕染开,浓重的苦涩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好几份摊开的、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和朱红批注的奏折首当其冲,墨迹被晕开,字迹变得模糊一片,尤其是几处关键的批红地方,彻底糊成了一团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云苓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碎裂的瓷碗和泼洒的药汁,最后视线惊恐地移向外间,整个人都吓傻了,脸色惨白,“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王、王爷……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沈知意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半撑起身子,探出头看向外间,一双美眸瞬间瞪大,里面充满了惊慌和恐惧,小脸比刚才更白了,没有一丝血色。
萧绝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一片狼藉的书案。
那上面有边关急报,有吏部考核,有漕运改制方案……全都是亟待处理的要务。此刻,却被这莫名其妙的汤药毁得一塌糊涂。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铁青一片,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攥紧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能让空气结冰。
他慢慢抬起头,目光如同冰锥,先是扫过地上抖得像筛糠一样的云苓,最后,定格在床榻上那个罪魁祸首——一脸无辜和惊吓的沈知意身上。
沈知意接触到他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吓得浑身一颤,眼圈瞬间就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王、王爷……”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气若游丝地解释,“对、对不起……妾身……妾身不是有意的……是手……手突然没力气……”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那只“没力气”的手,纤细的手腕确实在微微颤抖,配合着她泪眼婆娑、摇摇欲坠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真的是无辜的,真的是不小心。
萧绝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那口堵着的恶气几乎要冲口而出。他想吼,想骂,想把这个麻烦精连同她那个笨手笨脚的丫鬟一起丢出去!
可看着沈知意那副仿佛他声音大点就能立刻再晕过去的脆弱模样,再看看地上那摊还在冒着热气的药渍和模糊的奏折……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硬生生把那窜到喉咙口的怒火给压了回去。额角的青筋跳得更厉害了。
跟一个风吹就倒、喝药都能把碗打翻的病秧子计较?传出去他萧绝成什么了?!
“闭嘴!”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是对着还在哭泣的沈知意和发抖的云苓说的,声音压抑着极致的怒火,“哭什么哭!还没死呢!”
云苓吓得立刻噤声,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沈知意也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小声地、委屈地抽噎着,不敢再看他。
萧绝烦躁地别开眼,不再看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平复胸口翻腾的怒意。
“收拾干净!”他对着闻声赶来的、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其他下人吼道,“还有这些……”他指着那些被污损的奏折,眉头拧成了死结,“能补救的补救,不能的,重新誊写!”
“是!是!王爷!”下人们慌忙应声,手脚麻利地开始清理现场,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再触怒这位活阎王。
萧绝看也不看床上那个还在小声啜泣的“麻烦源头”,猛地一甩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掐死她。
新房内,只剩下收拾残局的声音,以及沈知意那细细弱弱、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哭泣声。
云苓惊魂未定地爬起来,看着自家小姐哭得伤心,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小声安慰:“小姐别哭了,王爷……王爷他没真的怪罪……”
沈知意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萧绝离开的方向,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很快又被更多的眼泪掩盖过去。
她轻轻抽噎着,对云苓说:“药……药撒了,再去熬一碗来吧……”
声音依旧柔弱,带着浓浓的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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