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送礼物是一回事，真正动手又是另一回事。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林未曦几乎把自己埋在了工作室里。
她推掉了几个不太紧急的订单，白天见客户、处理必要的工作，晚上就对着那一堆茶壶资料和设计草图较劲。
送给陆夜北的东西，不能太普通，也不能太花哨。要符合他沉稳内敛的气质，又得有点独特的巧思。这比她接过的任何高端定制订单都难。
她画了一稿又一稿，不是觉得太匠气，就是觉得不够大气，揉碎的纸团扔了满地。
陆清清找来的几家高端陶艺工作室和匠人的资料，她也仔细研究了，最终选定了一位以烧制青瓷闻名、性格有些孤僻但手艺绝佳的老匠人。
预约见面就费了不少功夫。
好不容易画出几版还算满意的草图，她带着忐忑的心情去了那位老匠人位于郊区的工作室。
老先生话不多，戴着老花镜仔细看了她的设计图，又听她讲了讲想法，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句：“想法不错，但烧不烧得成，看运气。”
林未曦心里七上八下，但也知道这种手工器物确实存在不确定性。她交了不菲的定金和材料费，留下设计图，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离开了。
从郊区回来，天色已晚。她累得眼皮打架，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回到市区的工作室，想把手头一点收尾工作做完。
刚走到工作室楼下，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工作室门口徘徊——是她妈妈。
林未曦心里“咯噔”一下，疲惫感瞬间被警惕取代。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妈，你怎么来了？”
林母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埋怨、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的复杂表情。
“你还好意思问？打你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翅膀硬了是吧？”林母习惯性地数落了一句，随即又迫不及待地凑近，压低声音。
“我问你，你说的那个陆夜北……是不是就是那个陆氏集团的陆夜北？”
林未曦心里冷笑，果然是为了这个。她拿出钥匙开门，语气平淡：“是又怎么样？”
“真的是他？！”林母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眼睛都亮了，“我的天！你……你怎么不早说！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瞒着家里干什么！”
她跟着林未曦走进工作室，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四处扫视，仿佛想从这里找出更多关于“陆家”的痕迹。
“我跟你爸打听过了，陆家那可是真正的豪门！未曦啊，你可是钓着金龟婿了！”林母激动地搓着手。
“那你现在就是陆太太了？他们陆家给你多少彩礼？房子车子呢？写你名了吗？还有啊，你弟弟那边……”
“妈。”林未曦打断她，声音带着疲惫的冷意，“我跟陆夜北的事，是我们之间的事。彩礼、房子，这些都没有，也不需要。弟弟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我帮不了。”
“没有？！这怎么可能！”林母的音调再次拔高，尖利刺耳。
“他们陆家那么有钱，娶媳妇能不给彩礼？是不是他们看不起我们？还是你傻，什么都没要？林未曦我告诉你，这不行！这说出去我们林家脸往哪搁？你必须去要！该有的都得有！”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钱，面子，弟弟。
林未曦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连日来的疲惫和压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她猛地转过身，看着自己母亲那张被贪婪和算计占据的脸，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有些控制不住。
“脸面？你们在乎过我的脸面吗？”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失望。
“你们在乎的只有钱！只有弟弟！从我工作开始，我赚的每一分钱，有多少是花在我自己身上的？你们有没有问过我一句，嫁给一个只见了几面的人，我愿不愿意？我开不开心？”
林母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话！我们生你养你，为你操心婚事，还不是为了你好！”
“你现在攀上高枝了，就想甩开我们了？没门儿！我告诉你，彩礼必须给，至少……至少这个数！”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林未曦看着那根手指，只觉得无比讽刺和心寒。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钱，我一分都不会帮你们要。你们想要，自己去找陆夜北谈。看看他会不会搭理你们。”
她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我很累，要休息了。您请回吧。”
林母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强硬，气得脸色发白，指着她的鼻子：“你……你这个白眼狼！你等着！我让你爸来跟你说！”
她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
工作室里重新恢复安静。林未曦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解脱感。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林家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撑着站起来，准备收拾东西回公寓。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清清发来的微信，一连好几条。
【未曦未曦！在不在！有大瓜！】
【我刚刚偷听到我爸妈聊天！关于我大哥的！】
【原来我大哥跟你领证前一天，我妈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说他要是不去跟你相亲，就立刻安排他跟那个苏婉领证！说是苏家爷爷以前帮过我家大忙，有婚约的！】
林未曦看着屏幕，瞳孔微微放大。
婚约？苏婉？
所以，他那么爽快地同意和她这个“陌生人”领证，不仅仅是为了应付催婚，更是为了……摆脱那个婚约？
【我妈还说，以为我大哥会抗拒，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痛快，第二天就直接把证领了！把她都整不会了！哈哈哈哈！】
陆清清的文字里充满了吃到大瓜的兴奋。
林未曦却怔怔地站在原地，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所以，她阴差阳错地，成了他摆脱麻烦的工具？一个比相亲和既定婚约更“好用”的工具？
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将她连日来因为设计礼物、因为他偶尔的维护而滋生出的那点不该有的旖旎心思，浇了个透心凉。
她低头，看着自己这些天因为赶工设计茶壶而磨出细微薄茧的手指，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原来如此。
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份超出寻常的“爽快”，那份公事公办的“照顾”，原来背后还有这层原因。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酸涩，回复陆清清：
【知道了。挺好的，各取所需。】
发完这条消息，她关掉手机屏幕，拿起包，锁好工作室的门。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抬头看了看陆夜北公寓所在的方向，那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在夜色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合作就是合作。她不该，也不能，再有其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个精心设计的茶壶……还送吗？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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