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的刺骨严寒仿佛还在骨髓里残留,一片新的、更加诡谲莫测的死亡陷阱又横亘在面前——松潘草地。放眼望去,无垠的沼泽水洼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泛着晦暗的光,一簇簇不知名的水草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泥潭,空气中弥漫着腐殖质和死亡的气息。
后卫团站在草地边缘,队伍只剩下不足两百八十人。每个人都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雪山留下的冻疮尚未愈合,新的考验已然降临。粮食,在翻越雪山后已几乎消耗殆尽,每个人的米袋都干瘪得如同泄气的皮囊。
李云龙的脸色比草地上的天空还要阴沉。他看着这片传说中鸟兽绝迹、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险恶之地,又回头看了看身后这群跟着他从枪林弹雨、冰雪严寒中闯出来的弟兄,心头如同压着千斤巨石。
“根生,找来的向导怎么说?”他的声音因为缺水而沙哑。
王根生摇了摇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团长,向导说,这草地……没个准信。看着是草墩,下面可能就是泥潭。而且……而且他说,这里面能吃的东西,太少,很多还有毒。”
李云龙沉默地点了点头。他走到队伍前面,目光扫过一张张麻木、疲惫而又带着一丝本能恐惧的脸。
“同志们,”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努力让每个人都听清,“前面这草地,是咱们长征路上最后一道鬼门关!它不像雪山那么冷,但它会悄无声息地要你的命!它没有敌人的机枪,但它会让你饿死、冻死、陷死!”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战士们眼中闪烁的不安,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铿锵起来,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信念灌注进去:
“但是!咱们已经闯过了湘江,爬过了雪山,弄丢了那么多好兄弟,为的是什么?!”
他猛地提高音量,几乎是吼了出来:“为的就是走出去!走到陕北去!走到抗日前线去!咱们后卫团,是革命的种子,不是烂在这泥塘里的烂草!”
“我李云龙今天把话放在这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带着大家往外走!饿,咱们一起饿!冷,咱们一起扛!谁要是掉进泥潭,咱们就一起把他拉出来!”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珍藏的、已经磨损不堪的油布包,高高举起:“政委和牺牲的兄弟们,都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咱们得走出去,替他们看看小鬼子的末日!听清楚没有?走出草地,就能打鬼子!”
“打鬼子!走出草地!”王大山第一个红着眼睛嘶吼起来。
“走出草地!打鬼子!”残存的战士们仿佛被注入了最后一剂强心针,低沉的吼声在草地边缘回荡,驱散了一些死亡的阴霾。
队伍,义无反顾地踏入了这片茫茫泽国。
最初的几十里,尚能沿着一些较为坚实的草甸前行。但饥饿,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迅速袭来。炒面早已吃光,战士们开始煮食皮带、枪带,甚至挖掘草根。李云龙命令卫生员和几个认识野菜的老兵,组成“试吃小组”,谨慎地尝试辨别那些不知名的植物。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因为误食毒草而呕吐、昏迷,甚至死亡。
李云龙自己的干粮袋也早已空空如也。他默默地将最后一把不知从哪里省下来的、已经发硬的炒面,掰成几块,塞给了几个重伤员和实在撑不住的小战士。当战士推辞时,他眼睛一瞪:“少他娘废话!老子脂肪厚,扛饿!执行命令!”
水,无处不在,却又不能直接饮用,浑浊不堪,带着腥臭。喝下去,轻则腹泻,重则生病。只能寻找相对干净的水洼,用破旧的搪瓷缸烧开,但那点热量对于抵御草地夜晚彻骨的寒冷,无异于杯水车薪。
夜晚,是另一种煎熬。没有干爽的地方宿营,只能找稍高的草墩,几个人背靠背坐着,互相用体温取暖。寒风裹挟着湿气,穿透单薄的衣衫,冷得人牙齿打颤,根本无法入睡。篝火很难升起,即使点燃,湿柴也只冒出浓烟,带来些许心理慰藉。
每一天,都有人倒下。有时是走着走着,就悄无声息地陷入泥潭,旁边的战友还来不及反应,人就没了顶,只留下几个绝望的气泡。有时是夜里睡着后,就再也没能醒来,身体已经冰冷僵硬。减员的数字,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切割着李云龙的心。
他的身体也到了极限,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走路都有些打晃。但他不能倒。他必须走在队伍前面,用木棍探路,标记出相对安全的区域。他必须不断地说话,用他那已经沙哑不堪的嗓子,讲井冈山,讲反“围剿”,讲未来打鬼子的畅想,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要维系着队伍那根即将绷断的神经。
“看见没……那边……草颜色有点不一样……绕开走……”
“狗剩……别睡……跟老子说说……你家那边……鬼子长啥样……”
“坚持住……快了……就快出去了……”
他的声音,成了这支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队伍唯一的精神坐标。
进入草地深处,情况更加恶劣。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队伍在及膝的冰冷泥水中艰难跋涉,每走一步都需要耗尽全身力气。绝望的情绪再次弥漫开来。
在一个风雨肆虐的午后,一名年轻的战士终于崩溃了,他扔掉了枪,瘫坐在泥水里,放声大哭:“走不出去了……我们都得死在这儿……我不想死啊……”
哭声像传染病一样,让周围几个战士也面露绝望,停下了脚步。
李云龙踉跄着走过去,没有骂人,也没有讲大道理。他蹲下身,看着那个痛哭的战士,声音异常平静:“哭啥?老子还没死呢,后卫团的旗还没倒呢。”
他指着风雨迷茫的前方:“你回头看看,咱们走了多远?再看看前面,再走几步,说不定就出去了。现在躺下,之前受的罪,就全白受了。死去的兄弟,也白死了。”
他伸出手,不是去拉,而是摊开在那战士面前,手掌上满是老茧和冻疮:“起来。跟我走。”
那战士看着团长那双虽然疲惫却依旧坚定的眼睛,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代表着生路和责任的手,哭声渐渐止住。他颤抖着,抓住了那只手,用力站了起来。
“继续前进!”李云龙直起身,对着所有停下的战士吼道,声音压过了风雨,“一个拉着一个!谁也不准掉队!”
不知又走了多久,仿佛在永恒的黑暗与泥泞中轮回。就在所有人都几乎麻木,仅凭本能迈动双腿的时候,前方侦察的魏大勇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声音都变了调:
“团长!团长!前面……前面看到山了!是硬地!是硬地啊!”
这一声呼喊,如同惊雷,劈开了笼罩在队伍上空的死亡阴云!
所有人都挣扎着向前望去。在视野的尽头,那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浑黄水色之上,果然出现了一抹模糊的、深色的、代表着坚实土地的轮廓!
“我们……走出来了?”有人喃喃自语,仿佛不敢相信。
李云龙站在原地,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被旁边的战士扶住。他望着那远方的山影,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只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再次回望了一眼身后那片吞噬了无数战友生命的茫茫草地。
然后,他转过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命令道:
“后卫团……集合……目标……前方……前进!”
他的声音微弱,却带着穿越生死后的沉静与力量。这支从地狱归来的队伍,拖着濒临崩溃的身躯,带着仅存的一百多人,向着那象征着生命和希望的彼岸,迈出了最后坚定的步伐。草地的悲歌,即将终结,而新的篇章,正在远方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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