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的余威,如同重伤猛兽最后的喘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缓缓消逝下去。
狂风不再嘶吼,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庇护所厚实的棕榈叶屋顶,仿佛一首疲惫的催眠曲。
庇护所内,潮湿、阴冷,混合着泥土和汗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却奇异地给人一种劫后余生的安稳感。
苏辰和陈栋早已支撑不住,裹着半湿的衣物,在重新整理过的、勉强干燥些的草铺上沉沉睡去,发出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
极度的恐惧和体力透支后,睡眠是他们最好的恢复剂。
而庇护所门口,篝火被重新小心地引燃,虽然比不上之前的旺盛,但那跳跃的、温暖的光晕,顽强地驱散着角落的黑暗与寒意,也映照出两个依旧清醒的守夜人的身影——夏知许和吴战。
吴战坐在离门稍近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永远不会弯曲的青松。
手中依旧握着那根尖锐的长矛,目光透过藤蔓门的缝隙,警惕地扫视着外面依旧漆黑的雨林。
侧脸在火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带着军人特有的坚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昨夜,他不仅是物理防御的主力,更是与内心创伤搏斗的勇士。
夏知许则坐在稍靠内的位置,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墙壁。她没有像吴战那样时刻紧盯外界,而是微微闭着眼,看似在休息,但全身的感官却如同张开的雷达,捕捉着周围一切细微的动静———
雨滴从叶片滑落的嘀嗒声,远处河水依旧汹涌但势头渐缓的奔流声,以及……身边吴战那过于平稳、仿佛刻意压抑着的呼吸节奏。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并肩作战后形成的、无需言语的默契。
过了不知多久,吴战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门外:
「谢谢。」
这两个字很轻,却重若千钧。谢的不仅仅是她昨夜加固屋顶、指挥若定,带领大家度过危机,更是谢她那句将他从失控边缘拉回的——
「你的敌人 在外面,不是你的队友,也不是你的过去。 」
夏知许缓缓睁开眼,看向吴战紧绷的背影。火光在他肩头跳跃,勾勒出硬朗的线条。
「没必要。」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事后的沙哑,却依旧平静,「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你能冷静下来,靠的是你自己。」
她从不居功,也懒得客套。事实如此,若吴战自己无法挣脱心魔,她说再多也无用。
吴战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你似乎……很习惯这种场面。」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从制蟒、退狼到抗洪,她的冷静、果决和对危机的预判,远超常人,甚至超越了许多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夏知许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簇小小的篝火,跳动的火焰在她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映出两点微光。
「习惯与否不重要。」她避开了直接回答,语气淡漠。「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有能力在任何情况下,活下去,达成目标。」
她的目标,从来都很明确——复仇,以及,绝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为此,她可以逼自己习惯一切,掌握一切。
吴战似乎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没有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和秘密。
「你之前用的绳结,还有识别菌类、钻木取火的知识,很专业。」他换了个话题,语气是纯粹的肯定,网上看的和兴趣使然,恐怕不足以涵盖。
夏知许侧过头,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冷然:
「当一个花瓶,或者当一个等着别人来救的弱者,代价太大了。」她的话意有所指,仿佛不仅仅是回答他的问题,更是在叩问自己的前世,「有些东西,要么别碰,要么,就做到最好。半吊子的善良和天真,只会害死自己,连累别人。」
她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某些残酷的生存法则。
吴战心头一震,他隐约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平静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一段极其沉重、甚至黑暗的过去。
那种淬炼出的冷静和强大,绝非凭空而来。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苏辰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狼……别过来……」
夏知许和吴战的目光同时转向他。
吴战刚想过去查看,夏知许却抬手示意他不用。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苏辰在睡梦中皱紧的眉头和不安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
「恐惧是本能,但能被克服。经历过了,下次就会更好。」
她的话像是在说苏辰,又像是在说给吴战,或者说,是在对自己陈述。
吴战看着夏知许在火光下半明半暗的侧脸,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眼睛里,此刻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理解?
或者说,是一种见过深渊后,对同样在挣扎的人,产生的微末共情。
他忽然觉得,这个被外界称为“疯批”、“毒舌”的女人,内心深处,或许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极其隐晦的柔软。
只是这柔软,被她用坚冰和利刺,牢牢地封锁了起来。
「后半夜我来守,你去休息。」 吴战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许。
夏知许摇了摇头,重新闭上眼睛:「不用,我守着更安心。」
这不是不信任,而是一种责任,一种刻入骨髓的、对掌控局面的需求。她要将所有潜在的危险,都隔绝在自己的警戒范围之外。
吴战没有再坚持。他知道,有些人的守护,是沉默而坚定的。
两人不再交谈。庇护所内,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同伴沉睡的呼吸声,以及门外渐渐停歇的雨声。
守夜人,守护的不仅仅是这一方狭小的空间和沉睡的同伴,更是在守护着劫后余生来之不易的安宁,守护着内心那份逐渐凝聚的、名为“信任”的微弱火种。
直播间的夜猫子观众,看着这静谧而充满张力的一幕,弹幕也变得温柔起来:
【突然觉得好感动……】
【夏姐和吴战,有种无声的默契。】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个团队。】
【守夜人,这个名字真好听。】
【感觉经过这一夜,他们的关系不一样了。】
天光,在漫长的守候中,终于艰难地撕破了沉重的云层,透出第一缕微弱的晨曦。
雨,彻底停了。
当苏辰和陈栋陆续醒来,看着门口那两个依旧保持着清醒和警惕的身影,看着那簇顽强燃烧了一夜的篝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暖流,瞬间涌上心头。
守夜人,迎来了黎明。
而夏知许在晨光中睁开眼,目光掠过焕然一新却又满目疮痍的雨林,眼神深邃。
危机暂时过去,但未来的路,依旧漫长。
夏知许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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