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赵桢面带喜色,早朝一毕,便命值殿官传旨,召御戚狄青上殿。午门外,包拯亲自引着狄青前来,衣冠整肃,脚步稳健。
狄青低声对包拯说道:“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如今穿着王家衣冠,又未立寸功,怎好当众面圣?”
包拯沉声答道:“若圣上未问,自不必提。倘若问及,你只说是太后所赐,便无妨事。”
登上金銮,百官肃立,狄青按礼行拜,三呼三叩。仁宗赵桢垂目打量,只见这青年虎背熊腰,神情沉稳,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凛然,便点头称赞:“好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将你祖上家世,细细奏来。”
狄青抬首奏道:“臣姓狄讳青,祖籍西河,世代为将。曾祖、父辈皆戍边立功,今亡父狄广忠,亦曾任职西北边军。臣自幼习武,无官职在身,今承太后厚恩召见,实不敢当。”
仁宗赵桢闻言,满脸喜悦,又因太后早有懿旨,便即口降诏命:“狄青为皇亲,理应封王,赐爵、赐印、赐第,照例承恩。”
谁知狄青听罢,竟当场伏倒丹墀不起,朗声奏道:“臣虽身列皇亲国戚,但自问无功于国,若轻受重爵,岂不坏了祖宗清白之名,恐为百官所笑。陛下洪恩虽厚,臣心未敢领受。”
天子笑道:“你既为御弟,自当加恩。况又有太后懿旨,何人可议?不必多辞。”
狄青却不肯让步,目光坚定,继续道:“臣非不感陛下与太后之恩,只是不愿无功受禄。臣有一请,伏乞陛下准允:愿请教场比武,众将为证。若臣胜一品将,甘领一品职;胜二品者,愿授二品位;若不敌,则甘愿退身,不领官爵。”
这一番言辞铿锵有力,堂上众臣皆侧目,天子沉吟片刻,露出欣赏之色,道:“你所言亦是至理,朕允你所请。即令百官明早赴御教场,朕亲自观战。”
旨意一下,百官称“圣明”。潞花王赵元与狄青一同退下。朝会散后,兄弟二人回返王府。
入夜,内宫灯火尚明,太后娘娘尚未安寝,见两人归来,便召入问话。狄青恭敬参拜,太后却已脸色不悦,开口便责道:“你这孩子!姑母不说你,你便不知轻重。你现为王家中人,却深夜出门持剑杀人,若不是宫中内侍赶回来报信,今日怕是要身陷囹圄,命悬一线。”
狄青低头道:“姑母,这不是侄儿妄为,实是心中愤极。孙秀祸国殃民、欺压百姓、冤害忠良,小侄思之日夜难平。昨日借酒壮胆,本想取他狗命,不料酒力上头,反被奸人所趁。幸赖包大人夜巡救我,始免于祸。”
太后微叹:“既然如此,那皇上赐你何职?”
潞花王赵元在旁接口道:“圣上本欲赐他王爵,姑母懿旨亦在,谁知表兄执意不肯受封,反要明日赴教场比武,以武论爵。”
太后听得此言,脸色更冷,沉声道:“你真是冥顽不灵!有谁不想平步青云,如今恩旨临身,你却妄自矫情,强出头去比武,倘有失手之祸,岂不令我这做姑母的蒙羞?”
狄青却毫不动摇,道:“姑母息怒。侄儿虽不才,自幼立志光明磊落,宁以技服人,不愿背后遭人诟病。情面上为官,不足为荣。若能堂堂正正,赢得一职,才称不辱门楣。”
太后冷然一笑:“你既有志气,可也莫太自负。朝中老将不少,其中岂无身经百战之人?若你输于人前,不但丢你自己脸,连我也随你受羞。”
狄青微一拱手,沉声道:“姑母放心。强中自有强中手,我心中有数,成败皆由天命,绝不懊悔。”
太后终是摇头无语,只叮咛道:“只怕庞洪、孙秀心怀鬼胎,明日叫人设局陷你。刀剑无眼,若有闪失,叫我如何放心?”
潞花王赵元轻轻摇头,语气中透着隐忧:“儿也早已想到这一层,只是表兄性子刚烈,一意孤行,听不进劝。若明日教场一战稍有差池,岂不正遂了那些权奸之意?”
狄太后坐在铜香炉边,茶水早凉,沉吟片刻,眸中寒光一闪,忽道:“我儿,为娘有一计。若要保全狄青不受暗算,何不暂借太祖遗留的金盔金甲与他?那是开国皇帝御用之物,满朝将士谁敢轻举妄动?就算庞洪、孙秀心怀叵测,也得忌惮三分。”
潞花王赵元闻言,拱手肃然:“母后之言极是,儿这就亲往请领。”
当夜,狄太后便在宫中设香案,率领两列宫娥与内监,披素持灯,缓步来到供奉太祖遗物的龙亭殿内。殿中陈设肃穆,八宝灯盏通明,铜鼎中香烟缭绕,壁上悬挂着太祖画像,威容凛凛。
太后跪伏在地,叩首三次,口中轻诵:“臣妾今日告禀太祖公公,侄儿狄青临阵在即,奸臣环伺,求借宝盔神甲庇佑一命,若能得借,我姑侄感激涕零。”
香火袅袅而起。负责掌管龙亭的太临官身披法服,应诺下令,从宝匣中请出八宝金盔金甲,光芒耀眼,如烈阳金焰。两名内监一人捧盔,一人抱甲,恭恭敬敬交到太后手中。太后合掌谢恩,亲自送至潞花王赵元处,命他交付狄青。
与此同时,东宫侧院,潞花王赵元又秘密前往禁军武库,取出当年太祖御赐的金钻刀,此刀如今归东平王掌管,潞花王赵元以母后旨意为由,顺利请得归府,以备明日狄青登场之用。
而此时此刻,庞府灯火未熄。庞洪退朝归府,便召孙秀、胡坤入内密议,面上隐约带着胜券在握的快意。他端起一盏温酒,抿了一口,冷笑道:“真不曾想那小子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竟是个蠢材,圣上亲封他为王,他却弃之如敝履,偏要比什么武艺,简直天赐良机!”
孙秀应声而笑:“岳父所言极是。这狄青冤仇已深,既主动送上门来,便是天公地道收拾他的时机。”
胡坤在旁沉声道:“只怕圣上太后加以追问,倒反束手束脚。”
庞洪冷哼一声:“无妨。我自有算计。”他顿了顿,目光阴沉如水,“明日之事,须得用得其人。我这便请来几位旧交宿将,王天化、任福、徐銮、高艾等人,个个都身经百战,若在教场上稍露锋芒,便足以置那小畜生于死地。”
孙秀一听大喜:“若能借他人之手替我出此一气,岂非快哉。”
庞洪随即命人分头传请诸将,设宴于芳园,借“赏桂玩菊”之名召人赴会。相府芳园之内灯火通明,待月亭上早备好席面,香茶热酒,雅乐初奏。
不多时,四位老将先后抵达,甫一落座,便有人奉上香茗。众人分宾主坐定,寒暄几句之后,庞洪举杯笑道:“今日邀诸位至此,不独为赏菊,更有一事相请。”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徐銮最是豪爽,放声笑道:“老太师直言便是。我们这把老骨头,刀不动也要生锈了。”
庞洪扫视众人,道:“便是那狄青之事。”说罢,便将今日之朝议细细道来。
高艾闻言冷笑:“此子若居王位,仗太后之势,必成朝中一害,岂容他横行无忌。”
孙秀亦道:“老将军说得是,他早晚都要铲除,正好趁明日比武之机,斩草除根。”
殿前太尉任福沉吟道:“诸位,狄青虽狂妄,却是太后之侄,圣上之戚,若真在教场出事,太后追问起来,咱们怕是吃罪不起。”
庞洪脸色一沉,厉声道:“任兄此言不妥。所谓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狄青既是我等仇敌,岂容其安然立足?明日之比武,本就生死难料,倘有闪失,也属理中之事。太后若问,自有我一力担下。”
王天化放下酒杯,双目放光:“既老太师如此担保,若教我明日出阵,我便叫狄青断送性命!”
庞洪大笑,连连点头:“好!明日比武,若狄青逃得过一刀半枪,我庞洪甘受天下人耻笑!”
孙秀、胡坤拍掌笑道:“王将军若能手刃那小贼,大仇得报,不啻快雪时晴!”
王天化仰首豪饮一杯,道:“明日之战,若狄青不死,王某自愿断首谢罪!”
众人闻言皆大叫:“好胆识!”酒意更浓,几番痛饮,笑声震耳。
席间,笑语喧天,杯盘狼藉之际,三鼓将至,诸将纷纷告辞,踏夜而归。
夜色犹未褪尽,御教场却已灯火辉煌,远远望去,玉石栏杆环绕的彩山殿如金阙银阙矗立于晨雾之中,金炉中香烟缭绕,隐隐传出兰菊清香。殿上铺着虎皮毡褥,八宝龙椅高设,琉璃宫灯垂下银辉,仿佛天阙临凡。四周花旗招展,甲士林列,阵容森严。
此刻五鼓刚敲,百官衣冠整肃,已齐聚于教场东南两侧,分文武两列,按品秩次第肃立。三声钟鸣后,百官齐声俯伏金阶之下,三呼“万岁”震动教场四方。奏请圣上观武之礼已毕,仁宗赵桢缓缓登车,辰刻御驾起行,随行太监三十六对,金甲侍卫两百余骑,旌旗猎猎,乐声嘹亮,御道两侧香烟漫洒,犹如天驾降临。
仁宗赵桢至教场,升上彩山宝殿,临观全场。包拯、富弼、韩琦、文彦博等忠臣列班于右,庞洪、孙秀、胡坤一派奸相则集于左侧,各自神色不一。
潞花王赵元出班奏道:“狄青已候命于场下,乞赐宣召。”
仁宗赵桢点头,太监高声宣旨:“宣御戚狄青进见。”
只听蹄声铿锵,狄青一身金甲、头戴八宝盔,手持九环金钻刀,步履稳健、气宇轩昂地行至殿前。其甲胄乃太祖遗物,金光耀眼,寒芒逼人。四下文武,不禁为之一震,竟似太祖赵匡胤再临世间。
仁宗赵桢一见,微觉诧异,随即神色郑重,起身问道:“御弟此甲刀何来?”
潞花王赵元躬身奏道:“回禀圣上,此乃母后特借以护其周全。”
仁宗赵桢目光微凝,语带不悦:“皇家之物,岂可下赐臣下?君臣之分当不可紊。御弟速回宫问明母后,究竟何意。”
潞花王赵元见状心中一凛,知皇上已动疑虑,忙领旨回转南清宫。狄太后闻报,心中一震,沉吟片刻,低声道:“是我失于检点,此事若令庙堂议论,恐生枝节。你只禀皇上:盔甲既出,已与狄青为用,不再论是先王遗物。只愿陛下慎防权奸,庇我侄儿周全。”
潞花王赵元领命还朝,再至彩山殿上复奏。仁宗赵桢闻言,略一沉思,笑道:“母后倒是过虑了,狄青既是王亲,又何人敢欺?此事便不追究。”
随即又命三品武将出列:“准三品武员先试狄青武艺。”言毕,又温言提醒:“御弟,武场凶险,须加小心。”
狄青领旨谢恩,下殿就位,手中金刀寒芒闪耀,脚下铠甲锵鸣作响,威风凛凛。
此时,彩山殿下鼓声起,只见三品武官一人出列,盔甲鲜明,面色沉毅。此人姓徐名銮,年方而立,紫膛脸上微髯如戟,步履如虎,神情凝定,令人一望便知非凡之将。
庞洪、孙秀、胡坤一派奸臣见状,目中精芒一闪,暗道:此战若能一招取胜,狄青必死,太后之势亦可一挫。
而殿侧之寇准、包拯、韩琦、富弼等忠臣则俱是屏息以待,眼神中满是殷切与警觉。他们知,今日非止比武,更是忠奸倾轧,胜负存亡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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