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忠顺王府的书房里只余一盏孤灯，灯影将忠顺王的身影拉得颀长，投在斑驳的影壁上，像一尊蛰伏的石像。
他指尖捏着刚送进来的密报，指腹反复划过“探春收服北境两大部族”“南安王府敛迹蛰伏”“北静王闭门自省”几行字，唇边忽然漾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打破了满室沉寂。
一旁的亲卫垂首立了许久，见他有了动静，才低声问道：“王爷，京城这局势一夜反转，皆是那林黛玉从中周旋，咱们是否要改一改先前的对策？”
忠顺王将密报撂在紫檀案上，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抿了一口，语气里掺着几分难得的欣赏：“本王当初同北静王一道觐见，举荐贾探春去北境和亲，本就是想坐山观虎斗——看着北静王拉拢南安王府，贾府攀附王府势力，再借和亲之事搅乱各方，好从中收那渔翁之利。
倒是没料到，这林黛玉竟能硬生生跳出棋局，反成了执子的人。”
他想起那日朝堂之上，黛玉为探春请命时的模样，素衣清瘦却脊背挺直，言辞间既有闺阁女子的敏慧，又藏着世家儿女的风骨，彼时只当她是护着表亲的寻常孤女，如今看来，这份胆识和筹谋，竟比许多朝中老臣还要通透。
“北静王怕是要气煞了，”
亲卫顺着话头接道，“他本想借和亲拿捏贾府，再联南安太妃掌控北境盐铁，如今全被林黛玉搅黄了，连二皇子这臂膀都折了。”
“气是自然，可他心里更多的该是怕。”
忠顺王放下茶盏，眸色沉了几分，添了些许隐忧，“林黛玉能凭着林家旧日的盐铁情分说动北境都护，又得陛下这般信任，若是她一心向着朝廷，或是与北静王彻底撕破脸后倒向陛下，那咱们日后的筹谋，可就多了块难啃的硬骨头。”
话音刚落，他眼底又掠过一丝快意，指尖轻叩案面：“不过，乱局才好行事。
北静王折了臂膀，南安太妃失了和亲筹码，贾府自顾不暇，唯有这林黛玉崭露头角，各方势力此消彼长，反倒比先前的死局更有嚼头。”
他起身踱到窗前，望着院外沉沉夜色，声音压低了几分：“传下去，继续盯着各方动静，尤其是北静王和黛玉的往来。
本王倒要看看，这颗突然冒出来的‘变数’，能把这盘棋搅到什么地步，也瞧瞧北静王要如何收拾这失控的烂摊子。”
灯影晃动间，忠顺王的身影隐入暗处，唯有那双眸子，亮得像紧盯猎物的猎手，静待着下一场更汹涌的风波。
而此时的林府，月色已爬上院墙，黛玉正立在廊下，看着院中被银霜覆盖的桃树，忠叔轻步走来，低声禀报：“姑娘，刚得了消息，南安王府那边，竟派人去联络了几个被贾府撵出来的旧仆，似是要挑唆他们来府门前滋事，想污您的名声。”
黛玉闻言，眉峰只微蹙了一瞬，随即便舒展开来，眸中一片清明：“那些旧仆本就对贾府心存怨怼，又被人挑唆，想来是觉得我如今得势，能讹上些好处。不必动怒，也不必强硬驱赶。”
她转身往书房走，脚步轻而稳，又吩咐道：“让门房明日备好热茶点心，再把我当年从贾府带出的旧帕、半旧笔砚，还有先父病逝后贾府送来的吊唁礼单取出来。
他们要闹，便让他们闹，是非曲直，自有旁人评说。”
忠叔应声退下，月色落在黛玉素色的披风上，晕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次日辰时，林府门前果然聚了几个衣衫破旧的贾府旧仆，为首的是赖大家的儿子，他叉着腰在门前嚷嚷，嗓门大得引来了不少路人围观：“林黛玉忘恩负义！当年在贾府吃穿用度全靠老太太接济，如今发达了，竟连贾府的旧人都不认，良心都被狗吃了！”
门房依着黛玉的吩咐，没动粗，只搬了长凳放在门口，摆上热茶点心，又将旧木箱敞开在一旁。
箱里的旧帕泛着黄，笔砚也磨去了棱角，那张泛黄的礼单更是清晰可见——上面的银钱数目，竟还不及林家当年给贾府小辈压岁钱的零头。
围观的路人渐渐议论起来，有人认出箱中物件，有人指着礼单窃窃私语：“原是贾府沾了林家的光，怎么反倒来讹人？”“林姑娘当年在贾府看着就谨小慎微，这礼单上的银钱，也太寒酸了些。”
赖家儿子的嗓门陡然低了下去，涨红了脸想辩解，却被议论声盖过。这时忠叔从府中出来，对着众人拱手道：“我家姑娘念及旧情，本想寻机接济贾府旧人，谁知竟有人来门前滋事。这些旧物与礼单皆是凭证，孰是孰非，诸位自有公断。”
这话一出，旧仆们再也撑不住脸面，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而街角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北静王派来的探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随即策马回府复命。
午后的林府，黛玉正临帖，忠叔进来禀报门前闹剧已了结，又补充道：“方才街角还有忠顺王府的人，瞧了半晌才离开。”
黛玉搁下笔，看着宣纸上娟秀却藏锋的字迹，淡淡道：“既想做渔翁，便让他们看个够。只是这京城的风，还得再吹一阵才会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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