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伟推行的“优差生捆绑奖惩制度”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超他本人的预期。制度规定，每次月考，小组平均分末三位的全体成员，将承担额外的清洁任务，并可能影响期末评优。这直接将优等生与“拖后腿”的学生强行捆绑，美其名曰“促进互助，共同进步”。
不满的情绪在暗流中汹涌，尤其在像 杰 这样成绩垫底，以及 智 这样处于中游却不愿被牵连的学生中蔓延。
午休时间，天台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散了少许教室里的沉闷。
“我受不了了！”章 一拳砸在生锈的铁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凭什么老子考得好，还要被那些蠢货连累扫地？”他口中的“蠢货”，显然包括了正缩着脖子，一脸苦相的 杰。
智 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个人：章、予，以及被杰硬拉来的 昊。这是他们第一次非正式地聚集起来，讨论如何应对肖伟的新政。
“抗议！我们必须抗议！”杰 挥舞着手臂，声音尖利，“这是对我们人权的践踏！是肖伟的暴政！”他表现得比谁都激动，仿佛自己是最大的受害者。
予 抱着胳膊，齐肩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冷笑一声：“光喊有什么用？上次班会你怎么不站起来说？”
杰立刻噎住，讪讪道：“我……我那不是势单力薄嘛……”
昊 扶了扶他的金丝眼镜，用他惯有的腔调说：“从教育公平性的角度而言，这种制度确实值得商榷。它忽视了学生的个体差异性……”
“说人话！”章不耐烦地打断他。
昊皱了皱眉，还是简化了语言：“我的意思是，它不合理。”
“所以呢？”智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其他人都看向他，“我们该怎么办？像章之前那样，直接骂回去？”他看向章，章别过脸，左手掌心那道红痕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写联名信怎么样？”予提议道，目光锐利，“我们不署名，打印出来，悄悄塞进年级主任和校长的信箱。让上面的人知道肖伟在干什么。”
这个提议让众人眼睛一亮。匿名，安全，又能表达诉求。
“我同意！”杰第一个跳出来支持，“予姐这主意好！我来负责放风！”
智 心里盘算着，这似乎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他点了点头。
昊 也表示可以负责信件的文字润色，“确保逻辑严谨，用词准确。”
接下来几天，一种隐秘的兴奋在几人之间传递。昊起草了信件的初稿，予和智修改了其中过于激烈的言辞，加入了更多“为学生发展考虑”的理性论述。最终，由字迹最工整的 智 誊抄了两份（避免打印被追查来源）。
在这个过程中，智 留意着教室里的其他角落。
姚、石、何 三人依旧形影不离。他们似乎并未受到“捆绑制度”的太大影响，以他们的成绩，无论如何分组都稳居上游。但 智 注意到，石 有一次在听到杰抱怨制度时，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何 那只戴了隐形眼镜的左眼，偶尔会扫过他们这个悄悄聚集的小圈子，目光短暂停留，又漠然移开。
玥 作为班长，似乎更加忙碌于在肖伟和同学之间传达指令，她那副铁白色眼镜后的眼神，疲惫而回避。琦 则完全沉浸在她的数学世界里，对这场风波漠不关心，或者说，她认为这纯粹是浪费时间。
行动的日子定在周五放学后。计划由 杰 确认教师办公室走廊无人，智 和 予 快速投递信件。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就在 智 和 予 捏着信封，快步走向办公楼下的信箱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是 倪。
倪沉默地看着他们，或者说，看着他们手中那两张过于显眼的、没有署名的白色信封。他什么都没问，但那压迫性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倪……倪班长，”予 强自镇定，“我们……交个材料。”
倪的视线从信封移到他们脸上，依旧沉默。他侧开身，让出了通路，但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像冰冷的探测器，扫过他们每一个细微的紧张表情。
智 感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拉着予，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完成了投递，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他能感觉到，倪的目光一直钉在他们的背上。
周一，风暴降临。
肖伟的语文课，他迟到了几分钟。当他走进教室时，手里拿着那两封熟悉的信件。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像往常一样开始讲课，只是那副铁框眼镜后的目光，比以往更加冰冷。他讲解着古文，声音平稳，却字字带着刺。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读着课文，目光却缓缓扫过全班，“意思是，堵住人民的嘴巴，比堵塞河流的后果更严重。但是……”
他顿了顿，放下课本，拿起那两封信。
“但是，有些同学，似乎误解了这句话。他们以为，可以躲在暗处，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来挑战既定的规则。”
全班鸦雀无声。智的心沉到了谷底。予 紧紧抿着嘴唇。章 放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头。杰 则几乎要把头埋进桌洞里。
“我很失望。”肖伟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的神经上，“不是对你们反对制度本身失望，而是对你们这种懦弱、不敢承担责任的方式失望。”
他没有看任何人，却又像是在看每一个人。
“优差生捆绑，是为了你们好。让你们学会承担责任，学会帮助他人。而你们呢？想到的只有自己那点可怜的利益。”
他拿起教鞭，轻轻敲打着讲台。
“这件事，我不会追查到底是谁写的。因为在我看来，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懦夫。”他开始了最擅长的精神施压，“你们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改变什么？太天真了。”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 智 和 予 的方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在这里，我说了算。不要试图用你们那些小聪明，来挑战我的底线。尤其是……”他加重了语气，重复着他的经典语录，“不要小看语文老师，尤其是男性的语文老师。”
那堂课剩下的时间，智 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他们精心策划的反抗，在肖伟绝对的力量面前，就像一个无声的耳光，重重地扇回了自己脸上。不仅没有改变任何事，反而暴露了他们的存在，并被打上了“懦夫”的标签。
放学时，杰 第一个溜走了，仿佛从未参与过此事。
章 走到 智 和 予 身边，脸色铁青：“我就说没用！还不如直接跟他干！”
予 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眼神里充满了挫败和不甘。
智 沉默地收拾着书包。他看到了前排 玥 投来的复杂目光，有同情，或许也有一丝“早就告诉过你们”的意味。他也看到了 姚、石、何 三人并肩离开，他们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风波只是无关紧要的噪音。
第一次有组织的反抗，以彻底失败告终。肖伟的铁框，似乎更加坚不可摧。但 智 心中那股火，没有被浇灭，反而在屈辱的灰烬中，烧得更旺了。他意识到，他们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更聪明的策略，或者……找到肖伟那副铁框眼镜上，真正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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