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务殿内的熏香又换回了清雅的“冰心兰”,但今日萦绕在空气里的,除了墨香与灵植清气,还隐约夹杂着一丝金属淬火、药草熬炼、以及符纸朱砂混合的独特气味。这气味来自殿外远处,那片原本是玄铁盟分部仓库与工坊、如今被划归百工阁统辖的广阔区域。
林越站在窗前,手中那枚来自西部边境的传讯玉简已被他摩挲得温润。玉简内的信息很简单:窥探者行踪诡秘,修为不弱,一击即走,未能捕获,但其功法路数确与西漠流沙城常见的阴诡路子有几分相似。没有实质冲突,却像阴云投下的第一片影子。
他收回目光,看向殿内。阿青今日未着阁主常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淡青色劲装,袖口紧束,发髻利落。她面前摊开的不是卷宗,而是一张几乎覆盖了半个桌面的巨大建筑规划图,以及数份标注着复杂数据与资源列表的册子。老吴坐在一旁,刑律殿的事务暂时告一段落,他今日前来,是应阿青之邀,参与百工阁内部规程与贡献审核机制的商讨。
“边境的风,开始紧了。”林越走回主位,声音平静,将那枚玉简轻轻放在桌上,“虽是试探,却提醒我们,时间不等人。联盟的筋骨,光有律法框架还不够,需有实实在在的血肉填充。这血肉,便是资源、技艺、生产力。阿青阁主,百工阁的整合,进行得如何了?”
阿青眼眸明亮,指向那张巨大的规划图:“副盟主请看。原玄铁盟留下的工坊区占地颇广,但布局杂乱,功能重叠,且多是为战争服务的一次性消耗品生产线。我已带人初步清理规划,拟将其划分为四大核心院落,并预留未来发展区域。”
她的指尖在图纸上移动:“此处,靠近原有地火脉络与精金矿渣堆积处,改建为‘器院’。以修复、改良、研发攻防法器、战甲、民用工具为主。已招募原玄铁盟部分被俘、但技艺精湛且无大恶的炼器师,以及南荒本土一些散修炼器好手,由百工阁器堂弟子统领,订立保密契约与贡献激励条款。”
又指向另一片区域:“此地通风干燥,远离易燃物,设为‘符院’。负责制式符箓的生产、新型符文的研发、以及符器结合的应用探索。符院需大量稳定优质的符纸、灵墨、承载材料,已派人联系南部雨林擅长制纸的部族,及东部几个盛产特定矿石与兽血的地点。”
“这片区域靠近水源,且地下有微弱的木灵之气渗透,规划为‘丹院’。主司疗伤、解毒、辅助修炼、乃至改良农作、净化环境的各类丹药炼制。木灵族已答应派遣两位经验丰富的长老常驻指导,并分享部分南荒特有草药培育秘法。丹院亦设‘药理司’,负责鉴别、培育、优化各类灵植药材。”
最后,她指向规划图中心一处相对独立、被多重虚线勾勒的区域:“此为‘阵院’。最为特殊,亦最为核心。阵法之道,关乎城防、资源点保护、大型设施运转乃至未来可能的大型战略。阵院不追求量产,而是汇聚精通阵法的修士,研究、修复、优化联盟现有阵法,并尝试推演、设计新型复合阵法。此地需要绝对安静与安全,周围将布设多重隔绝与防护阵法。”
四大院落,各有侧重,又相互关联。器院为战部提供利刃坚甲,符院为各种行动提供即时辅助,丹院保障健康与修炼根基,阵院则构筑起整体的防御与发展骨架。
林越仔细看着图纸,微微颔首:“布局合理,思路清晰。然,人才、资源、动力,从何而来?”
阿青显然早有准备:“人才方面,四大原则:原联盟百工阁弟子为骨干;吸纳清剿中俘获的有真才实学、且愿归附者;面向全南荒发布招募令,以贡献点、资源、修行机会吸引散修匠人;与木灵族等盟友进行深度技术交流与合作。已初步拟定各院院长、首席人选,皆需通过技艺考核与忠诚评估。”
“资源方面,”她翻开册子,“短期依靠战时缴获的物资、联盟库存、以及以工代赈中收集的部分原材料。中长期,则需与‘路桥司’配合,尽快打通与各资源产地的通道,建立稳定的采购或征收渠道。同时,各院需‘以战养战’——器院修复缴获法器并出售部分民用产品,符院生产联盟急需的制式符箓,丹院炼制基础丹药投放市场,甚至可接受定制,以此循环,逐步实现部分自给自足。”
“至于动力,”阿青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关键在于‘创新激励’与‘贡献体系’深度绑定。已在起草《百工阁创新贡献奖励细则》。凡在技艺改良、新品研发、流程优化、难题攻克等方面做出贡献者,无论出身、修为,皆可获得巨额贡献点、专项资源倾斜、甚至以其姓名命名新技术或产品的荣誉。成果突出者,可获得进入联盟秘藏阁阅览部分典籍、或由高阶修士亲自指点的机会。”
她看向老吴:“这便需要刑律殿协助,制定详尽且公正的成果鉴定、产权归属与利益分配规则,防止窃取、打压与不公。”
老吴沉声道:“此是应有之义。刑律殿可抽调精通此道者,与百工阁共组‘百工仲裁司’,专司此类纠纷。细则当明确,贡献归属以实际研发记录与验证效果为准,联盟享有优先使用权与部分收益权,但创造者个人权益必须得到充分保障。”
林越赞许地点点头:“甚好。大匠之心,需以诚相待,以利相驱,以规相护。阿青阁主,放手去做。所需权限、初期资源,我会全力协调。但有两点需注意。”
他竖起手指:“其一,百工之兴,根基在民。器院在研发战具之余,需着力改良农具、水利设施、交通工具等民用器物;丹院需保证基础疗伤、防疫、增产丹药的足量供应与合理价格;符院可尝试开发便于凡人使用的照明、保暖、预警等生活符箓。让联盟的兴盛,惠及最普通的民众,他们才是真正的基石。”
“其二,”他语气转沉,“四大院,尤其是阵院与器院的部分高端项目,需设立保密等级。核心技术、战略图纸、特殊配方,必须严格管控,查阅与接触需权限与记录。防止技术外泄,尤其是流向西漠或其他敌对势力。此事,刑律殿需介入监督。”
阿青与老吴皆肃然应下。
商议既定,林越与阿青、老吴一同,前往那片正在热火朝天改造中的百工阁区域实地察看。
昔日杂乱肮脏的工坊区,如今已初现轮廓。划分区域的界桩已经打下,不同服饰的工匠、学徒在各处忙碌。器院方向传来叮叮当当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与地火隐隐的轰鸣;符院所在的区域相对安静,但能看到晾晒架上层层叠叠的新制符纸在微风中轻扬;丹院飘来阵阵或清苦或甘醇的药香;阵院外围,已有修士在勘测地脉,布设基础的隔绝符文。
阿青边走边介绍,不时停下与负责某片区域的匠师交谈几句,询问进度与困难。一位原是玄铁盟俘虏、如今担任器院副首席的老炼器师,正带着几个年轻弟子,试图改造一座损毁的灵力锻炉,见到阿青到来,激动地汇报着改良思路,眼中重新燃起了专注的光彩。一位木灵族的少女,在丹院的苗圃里小心移植着一株罕见的“月光兰”,手法轻柔娴熟。
林越默默看着这一切。嘈杂、忙碌,却充满生机与希望。这里没有战场上的血腥搏杀,却同样是一场关乎联盟未来的“硬仗”。每一记锤音,每一缕药香,每一道新刻下的符文,都在为这个新生政权的躯体,注入着坚韧的纤维、活跃的血液与强劲的脉搏。
离开百工阁区域时,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越对阿青道:“放手施为,不必事事请示。唯望不久之后,我联盟战部修士,手持的是百工阁所出之利器;我南荒百姓,用的是百工阁改良之良器;我边境防线,矗立的是百工阁设计之坚阵。”
阿青郑重点头:“必不负所托。”
回到政务殿,林越再次拿起那枚边境玉简,目光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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