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云，凝了。
奔流的河水不再流动，连光线都被冻结成了，一块僵硬的琥珀。
“呃……”
周小环刚刚吸进肺里的一口气，被瞬间榨干，她双眼翻白，险些当场表演一个窒息而亡。
鬼厉和陆雪琪更是如坠冰窟，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刺骨寒意，疯狂蔓延。
这不是法力。
也不是气势。
是这方世界最底层的法则，是这片天地的至高意志。
正在用最冷酷、最不容置疑的方式，下达一道指令。
——抹杀！
指令的核心，精准地锁定了他们身边的林碧痕。
她就是那个异物。
那个不该存在于此的、绝对的错误。
周遭的一切都在扭曲。
虚空中，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法则之线被迫显形。
在这片被冻结、被排斥的天地囚笼中心。
唯有林碧痕，行动自如。
她甚至还有闲心，伸出纤长的手指，接住了一片，被法则之力挤压得晶莹剔透的落叶。
指尖微动。
啪。
落叶化作了最细微的尘埃，从她指缝间滑落。
她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眼眸，扫过身边两个肌肉紧绷、如临大敌的“临时队友”。
她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开口，甚至带着一丝发现新奇事物的淡漠。
“‘天’，看上我了。”
顿了顿，她用更直白的方式补充道。
“字面意思就是，它现在，很想弄死我。”
“所以，你们俩想好了。”
“继续待在我身边，就等于收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终极追杀令。”
“你们会和我一样，成为所有修士眼中的功德、机缘、一步登天的捷径。”
“九死一生，是往好听了说。”
“大概率，是十死无生。”
她的陈述冷静得近乎残忍，仿佛在宣告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趣闻。
然而，这番话却像两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鬼厉和陆雪琪的心脏上。
鬼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地钉在林碧痕的脸上。
噬魂棒上的黑气与血光疯狂翻涌，几乎要挣脱他的掌控，棒身发出的剧烈嗡鸣，是他压抑不住的灵魂咆哮。
走？
这个字，像是一把剧毒的尖刀，在他的脑海中狠狠剜了一下。
理智：她就是天谴的中心！靠近她就是万劫不复！
可情感，却在卑微地哀求。
那张沉睡在寒冰床上的容颜，与眼前这张鲜活、冷漠、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脸，在他十年如一日的疯魔记忆里，反复撕扯、重叠。
走了。
就什么都没了。
“呵。”
一声嘶哑干涩的笑，从他干裂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在我弄清楚，你究竟是谁之前……”
他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烙印着无法挣脱的宿命。
“就算是天涯海角，黄泉碧落！”
“我也跟定了！”
另一边，陆雪琪紧握着天琊神剑，剑柄的万载寒义，也无法冷却她掌心的滚烫。
她的道心，有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
鬼王的诛心之言，林碧痕改写规则的神力，以及此刻来自天地的绝对恶意……
这一切，都让她过去百年坚守的“正道”与“秩序”，显得那么脆弱，那么……可笑。
按照她的“道”，她应该立刻斩杀，这个被天地不容的“异数”！
可是……
她看着林碧痕那张平静到过分的脸，脑子里却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如果.......
所谓的“天”，本身就是错的呢？
她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无可辩驳的理由。
“我奉师门之命，下山监视你这异数，以防你为祸苍生。”
她微微偏过头，不去看林碧痕，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声音清冽如万年玄冰。
“在你身上的谜团未解开之前，在确认你对这世间并无恶意之前，我不会离开。”
“这是我的责任，亦是我的道。”
嗯，就是这样。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青云正道，监视她，理所应当。
绝对不是因为好奇。
更不是因为，在她的内心最深处，对林碧痕的行为，产生了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认同。
周小环在一旁，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
好家伙。
一个说“我跟定了”。
一个说“我监视你”。
这俩人，是把“死也要跟着你”这句话，玩出花儿来了啊。
就在这短暂的对峙时刻。
轰——！！！
九天之上，风云剧变！
亿万道刺目的金光汇聚成海，蛮横地撕裂了苍穹。
一道蕴含着至高、冷漠、不容万物抗拒的金色法旨，遮天蔽日，缓缓展开！
法旨之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那上面的每一个神文，都化作最原始、最霸道的信息洪流，无视任何空间与法则的阻碍。
清晰无比地烙印在了方圆千里，乃至更遥远区域，每一个修士的脑海、心神、识海之中！
无论是在深山洞府中闭死关的老怪物。
还是在宗门道场里刚刚引气入体的菜鸟。
无论是正道仙门的弟子。
还是魔教血腥残忍的屠夫。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脑中，都同时收到了同一条意念。
【天道敕令：诛杀异数林碧痕，可获天道功德，助尔修为精进，破除瓶颈！】
没有前因。
没有后果。
只有最赤裸、最直接、最能点燃一切贪婪与欲望的......悬赏！
一瞬间。
死寂的深山古林中，无数双贪婪的眼睛猛然睁开。
繁华的修真城池里，数道恐怖的气息冲天而起。
阴暗的魔道巢穴内，嗜血的低语开始疯狂回响。
那些目光，或贪婪，或狂热，或惊疑，或审慎……
最终，都化作了同一种足以焚尽理智的火焰。
——炽热！
天道功德！
那是比任何灵丹妙药、天材地宝都珍贵亿万倍的东西！
是所有修仙者梦寐以求的终极造化！
现在，这个造化，只需要杀一个人，就能得到。
一个，名叫林碧痕的女人。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化作了一座巨大而血腥的猎场。
而林碧痕，就是那唯一的猎物。
来自四面八方，数之不尽的神识，带着极致的恶意与贪婪，如蝗虫过境般，瞬间锁定了这里。
鬼厉与陆雪琪脸色煞白，如临末日。
而在风暴的中心，在那足以让仙神都为之颤抖的无尽恶意笼罩下。
林碧痕，却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梢。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林碧痕，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她仰起头，静静看着那道横贯天际，代表着至高意志的金色法旨。
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与慌乱。
反而……
“噗嗤。”
她竟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那笑容里，是毫不掩饰的嘲弄，是淋漓尽致的讥诮。
“用我自己写差评积攒的功德，来悬赏我自己的脑袋？”
她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遥遥对着天穹之上的金色法旨，不紧不慢地摇了摇。
“天道啊天道，你这操作……”
“可真是……太大方了。”
“可惜。”
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绽放出的光芒，比天上的敕令更加璀璨，更加夺目。
“功德这种东西……”
“我会自己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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