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辞酒掌心，被冷汗浸得温热。
金瓶儿说的，字字扎在人心最软的地方。
去，是九死一生。
不去，是十死无生。
风辞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涌。
他看了一眼身后气息微弱的林碧痕。
又瞥了一眼软榻上，那个生死不知的鬼厉。
最后，他的目光决绝地投向那片黑森林。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走。”
一个字，沙哑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他们别无选择。
……
踏入黑森林的瞬间，光与声便被彻底隔绝。
古木参天，枝叶层叠交错，将天空切割成无数细碎的幽暗碎片。
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落叶与潮湿泥土混合的腥气。
脚下厚厚的枯枝发出“咯吱”的脆响，在这死寂里，刺耳得令人心头发紧。
“嘶——！”
一道黑影从头顶的树冠中暴射而下，快如闪电。
那是一条水桶粗的墨色巨蟒，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
陆雪琪反应最快，天琊神剑蓝光一闪，便要出鞘。
“别动用灵力！”
风辞酒低吼一声，反手将她按下。
他很清楚，在这灵气混乱的地方，每一次催动真元，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他们，耗不起。
电光火石间，风辞酒手腕一抖，三颗黑不溜秋的豆子呈品字形掷出。
“坤字·沼！”
豆子落地，没有炸开，而是瞬间融入地面。
那巨蟒落地的区域，坚实的土地骤然化作一片漆黑的流沙沼泽。
巨蟒大半个身子深陷其中，疯狂扭动，却越陷越深。
可不等众人松一口气，四面八方的阴影里，亮起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它们被血腥味吸引而来了。
“走！快！”
风辞酒一把拉起林碧痕，另一只手推着鬼厉的软榻，率先向前冲去。
陆雪琪断后，天琊神剑只在最关键的时刻出鞘，每一次剑光亮起，都带走一头妖兽的性命。
但她持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不知冲杀了多久，当他们终于踉跄着闯出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是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绿色山脉。
十万大山。
可这片看似充满生机的土地，却给了他们一种更恐怖的感觉。
就在踏出黑森林边界的一刹那，一股无形却又无比沉重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风辞酒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尝试运转体内微弱的灵力，却感觉经脉传来阵阵刺痛。
这里的天地，在排斥他们。
不，是在驱逐他们！
陆雪琪脸色一白，天琊神剑在她手中发出不安的嗡鸣，剑身上的光华都黯淡了下去。
“噗——”
林碧痕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单膝跪倒在地，一口乌黑的血喷在了身前的草地上。
血色触目惊心。
她本就本源耗尽，此刻被这片天地的法则一冲，伤势瞬间爆发。
异变，就在这时陡生。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一根淬着幽绿光泽的骨矛，擦着风辞酒的脖颈，带起一缕血珠，狠狠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
矛尾兀自剧烈颤动，发出“嗡嗡”的悲鸣。
风辞酒的汗毛，根根倒竖。
“什么人！”
他厉喝一声，第一时间将林碧痕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如刀，扫向矛来的方向。
林间的阴影里，一道道身影缓缓走出。
他们身材并不高大，却异常矫健。
身上披着粗糙的兽皮，脖子上挂着兽牙项链，脸上用五颜六色的矿物颜料，画着狰狞诡异的图腾。
每个人手中，都握着骨杖或骨矛，眼神原始、野蛮，充满了对入侵者的审视与敌意。
南疆巫族！
金瓶儿最后的警告，在风辞酒脑中轰然炸响。
他强压下动手的冲动，沉声道：“我们是过路人，没有恶意。”
为首那名最为高大的巫族战士，根本不理会他的话，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吼。
下一刻，他将手中的骨杖重重往地上一顿！
“咚！”
地面开始震动，无数色彩斑斑的毒虫、毒蝎，从泥土与草丛中钻出，汇聚成一股彩色洪流，席卷而来。
“该死！”
风辞酒咒骂一声，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陆雪琪一言不发，天琊剑光暴涨，化作一道巨大的蓝色剑幕，将那虫潮死死挡在外面。
但那些巫族战士的攻击，远不止于此。
他们口中吟唱起古老拗口的咒文，四周的草木开始疯狂生长，化作一条条坚韧的藤蔓，缠绕而来。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战斗。
在这里，他们的道法被压制到极致，而对方却如鱼得水。
眼看陆雪琪的剑幕摇摇欲坠，一道藤蔓更是悄无声息地，卷向了鬼厉所在的软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道虚弱，却带着不容抗拒意志的声音响起。
是林碧痕。
她强撑着站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摇摇欲坠。
可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越过挡在身前的风辞酒，直面那些充满敌意的巫族战士。
“我们来此，只为求药。”
“圣药‘不死草’。”
“任何代价，我们都愿意付出。”
巫族战士们面面相觑，攻势为之一滞。
就在这时，人群向两边分开，一个拄着镶嵌骷髅头骨杖、满脸皱纹堆叠、身形佝偻的老妪，缓缓走了出来。
她就是这个部落的大祭司。
她的眼睛浑浊不堪，却透着一股能看穿人心的阴鸷。
她的目光，跳过了风辞酒，无视了陆雪琪，最终，钉在了气息不稳的林碧痕身上。
片刻之后，她那干瘪的嘴唇咧开，发出刺耳的冷笑。
“代价？”
老妪的声音，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
她手中的骨杖，猛地指向林碧痕，进而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代价，就是你们的命！”
她用一种生硬的中原话，一字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与狂热。
“山神的弃儿！大地的腐肉！”
“你们的身上，沾染着被神明厌弃的‘天火’气息，竟敢踏入我巫神的禁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风辞酒和陆雪琪耳边炸响。
天火的气息？
他们瞬间明白了。他们从焚香谷大阵中闯出，身上必然残留了那股力量的印记。
而这些世代信奉山神的巫族，对此最为敏感！
“你们的到来，只会污染圣地，为我们的部落带来灾祸！”
大祭司高举起手中的骷髅骨杖，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将他们全部擒下！”
“用他们不洁的血肉，用他们被天空唾弃的灵魂，献祭给我们世世代代信奉的‘巫神’！”
“平息神怒！换取神恩！”
“吼——！”
霎时间，四面八方，山林深处，涌出了数倍于前的巫族战士。
他们从树上跃下，从地洞中钻出，将这片小小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每一个巫族战士的眼中，都燃烧着狂热的火焰，再无一丝理智。
在他们看来，献祭这些“被污染者”，是取悦神明的最佳方式。
一场绝望的恶战，彻底爆发。
风辞酒背靠着陆雪琪，心中一片苦涩。
金瓶儿那个妖女，终究还是没安好心。
这哪里是生路？
这分明是比天火炼狱，更加血腥的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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