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北辰终于能独立熬出一锅软糯适中、米香四溢的粥时，天光已近黄昏。
他看着锅里氤氲的热气，紧绷了好几天的嘴角，终于松了下来。
苏念卿这几天在村里新办的扫盲班帮忙教妇女们认字。
这天下午，她刚从扫盲班回来，走到院子附近，就闻到一股明显的焦糊味从自家灶房方向传来。
她心下一紧，快步走过去，推开虚掩的灶房门。
只见陆北辰正手忙脚乱地用锅铲铲着锅底焦黑的东西，灶台上狼藉一片，面粉、菜叶撒得到处都是。
他听到动静回头，脸上还沾着些烟灰，看到是她，动作明显僵了一下。
苏念卿的目光落在他明显泛红、甚至起了几个小水泡的手背上。
陆北辰有些局促地放下锅铲，在身后擦了擦手，试图掩饰那点烫伤。
他转身从唯一还算完好的一个小碗里，端出一碗黄澄澄、看起来还算嫩滑的鸡蛋羹，上面甚至还细心地滴了几滴香油，撒了点葱花。
他端着那碗鸡蛋羹，走到苏念卿面前，手因为紧张和烫伤微微有些僵硬，声音干涩：“我……煮的。你……忙了一天，尝尝？”
他的眼神里带着期待，还有几分笨拙的讨好。
苏念卿看着那碗应该是他反复试验后唯一成功的鸡蛋羹，又看了看他烫伤的手和一片狼藉的灶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她移开视线，没有去接那碗羹，声音冷淡：“我不饿。”
说完，她绕过他，径直回了自己的柴房，关上了门。
陆北辰端着碗的手缓缓垂下，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他挽起袖子，开始仔细地清洗锅碗，擦拭灶台。动作从一开始因烫伤而带来的迟缓僵硬，渐渐变得有条理。
冷水冲刷着他手背上明显的红肿和水泡，他只是偶尔皱一下眉，手下却不停。
第二天，苏念卿发现门口的柴火和清水旁，放着一碗熬得恰到好处的小米粥，旁边还有一小碟切得粗细不均、但蒸得粉糯的野山药。
第三天，除了粥和山药，竟还有一个圆润光滑的水煮蛋。
他依旧在她起床前放下东西离开。
这天，苏念卿看着放在门口石墩上那碗冒着微微热气的红薯粥，内心挣扎了很久。
最终，她还是没有像之前那样视而不见，而是弯腰端起了那碗粥，走进了屋子。
她没有立刻吃，但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置之不理或倒掉。
这一幕，恰好被不甘心、故意绕路经过的林晓雪和她的好闺蜜孙秀珠看在了眼里。
孙秀珠也是知青，来自一个小县城，家境普通，惯会看人下菜碟。
她深知林晓雪背景深厚，一直刻意巴结，成了林晓雪在知青点最忠实的跟班和拥护者。
她自然也清楚林晓雪对陆北辰的心思，此刻见陆北辰如此低姿态对苏念卿，而苏念卿还“端着架子”，林晓雪虽然表面维持着平静，但紧抿的唇线和眼底的不甘却被孙秀珠捕捉到了。
孙秀珠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她立刻甩开林晓雪假意阻拦的手，一个箭步冲到小院篱笆外，双手抱胸，斜睨着柴房方向，声音拔高，带着十足的嘲讽，确保左邻右舍都能听见：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红星大队鼎鼎大名的苏念卿同志吗？这架子摆得可真够大的！”
她故意顿了顿，又瞟了一眼紧闭的柴房门，语气更加阴阳怪气：
“让自家男人像个下人似的，天天起早贪黑给你当牛做马，做饭送到嘴边！你倒好，关起门来充大小姐！怎么，村里扫盲班教几个字，就真当自己是文化人，看不起我们这些粗人了？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上了？”
她越说，嗓门越大：“要我说，陆北辰同志就是瞎了眼！非要守着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村姑！晓雪姐之前好心好意帮他找资料，奔前程，那是为了他好！”
“指望着他能摆脱这黑五类的身份！你倒好，拖着他后腿，把他拴在这灶台边，你安的什么心？！”
她的这番话，既踩了苏念卿“不知好歹”，又捧了林晓雪“善良大度”，把自己放在了替林晓雪打抱不平的正义立场上。
“孙秀珠！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晓雪适时地上前劝阻，心里却因孙秀珠替她说出了不敢说的话而感到一丝快意，“快别说了！北辰哥和念卿姐的事，轮不到我们插嘴！”
陆北辰原本在院角劈柴，背对着她们。
此刻，他劈砍的动作骤然停下。
他缓缓直起身，转过头，目光先是在脸色微变、试图拉孙秀珠衣袖制止她的林晓雪脸上一扫而过，随即冰冷地钉在孙秀珠身上。
那眼神只有纯粹的厌恶。
他走到篱笆边，与孙秀珠仅隔着一道低矮的篱笆墙。
“说完了？”
他开口。
孙秀珠有些心虚，强撑着道：“我……我说的是事实！大家心里都这么想！”
陆北辰毫不掩饰的嘲讽：“我陆北辰的前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我乐意给我媳妇做饭，乐意围着她转，”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林晓雪，“别说做饭，就是把她捧在手心里，那也是我陆北辰心甘情愿！跟任何人，没有关系！”
他向前微倾，隔着篱笆，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至于你，有空在这里搬弄是非，不如多去地里干点活。再让我听到你嘴里不干不净地说我媳妇一个字——”
他没有说完，但他眼神里透出的狠戾，吓得孙秀珠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了。
周围的村民互相交换着眼神，脸上露出看戏的表情。
孙秀珠只能求助似的看向林晓雪。
林晓雪此刻脸上火辣辣的，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孙秀珠的帮腔非但没让她觉得解气，反而显得她格外难堪。
她用力拽了孙秀珠一下，低声道：“秀珠，别说了！我们走！”
说完，在众人隐含打量和嘲笑的目光中，匆匆离开了这个让她无比尴尬的地方。
柴房里，苏念卿靠在门后，将外面陆北辰维护她、怼走林晓雪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看着桌上那碗已经不再冒热气的红薯粥，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陆北辰当众维护苏念卿、怼走林晓雪和孙秀珠的事情，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
大部分明事理的村民都觉得林晓雪是自找没趣，直摇头：“这林知青，看着知书达理，怎么心思这么不正？人家两夫妻的事，她总掺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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