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萧皱着眉,像是吞下了半块没化开的冰疙瘩,声音里裹着刺:“又没正式开始做,你急什么?”他越发不耐烦,“再说,这课题本来就是我的。”他挺直了脊背,手肘撑在油腻的桌面上,用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过赵路远,心却在冷笑。眼前赵路远僵持的反应让他心里一丝愧疚全无,反而更笃定了要把课题攥回手心的念头。
赵路远盯着裴萧眼底毫不掩饰的轻蔑,那张带着上位者施舍般优越感的随着咀嚼不停抽搐,显得愈发可憎。
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半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行吧,你要拿回去就拿回去吧。”
裴萧这才松了口气,正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见赵路远已经站起身,端起没动几口的饭菜,淡淡道:“我先回实验室了。”
实验室的门刚被推开,周悫还没来得及抬脚,整个空间就陷入诡异的凝滞。十几双眼睛齐刷刷转向他,将他钉在原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梁老师让我当财务。”
这话像是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细碎的涟漪。有人低头闷笑,肩膀轻微起伏。有人长舒一口气,转椅发出解脱的吱呀声。更多人交头接耳,目光在他身上黏着不放。
周悫朝着裴萧道:“他现在叫你过去。”
裴萧的嘴角翘了翘,像只偷到油的老鼠,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刚才组会结束你第一个被叫走,我就有预感了。”郑念章有些怜悯地望向他。
徐令贤从屏幕前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老板这是要让你挑起实验室的大梁啊。”
丁晓苹笑眼弯弯:“那我的报销材料是不是该交接给你了?”
周悫像截木头似的跌坐在转椅上:“我不知道……师姐,财务的活是不是很多?”
“是挺多的。”丁晓苹原本笑着,见他像失了魂一般,也有些不忍道:“慢慢来吧,他今天说有两周的交接时间呢。”
姚晚音轻声道:“他怎么会找你做财务?真意想不到……我们都以为他会找郑念章呢。”
“他说上周让我们发想担任的职务邮件,没收到我的……” 周悫断断续续复述着办公室里的对话,“可我在电梯里用手机邮箱给他发了!肯定是信号断了没法出去!” 他抓起桌上的马克杯,却发现里面早已干涸,“我解释了,他根本不听!还质问我为什么做不了,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姚晚音道:“他这就是赶鸭子上架,知道这个活不好分下去,刚好你就留了个漏给他捡。”
周悫见丁晓苹拎着包离开,带着一丝侥幸的试探问道:“我能拒绝吗?”
“恐怕难,你看晓苹师姐当初也拒绝过,他都没同意。”
“那我岂不是完了!”周悫的声音瞬间拔高,又立刻惊觉似的压下去,只剩下气声里的绝望,“我最近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手头,那堆实验数据还没理清,文章没改完,文献综述也悬着……现在每周还要抽出那么多时间搞财务?杀了我算了,哪还有活路啊!”
这念头像跗骨之蛆,一直纠缠着他。直到晚上在食堂,周悫仍对着餐盘食不知味,依旧眉头紧锁,反复咀嚼着这桩心事。郑念章看不下去,放下筷子劝道:“如果你实在扛不住,就去跟梁老师好好说说?总比硬撑着强。”
“不行!”周悫几乎是脱口而出,眼神里充满惊惧,“他最恨听‘做不了’这三个字!上次组会,他那眼神我现在想起来都发怵……”他烦躁地用筷子戳着米饭,声音低下去,像是对自己充满了厌弃和鄙夷,“再去为这个事掰扯,他肯定更认定我是个废物,什么都担不起。” 下午在梁松哲办公室他那句冰冷的诘问,“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做不了?”再次在耳边炸响,像鞭子抽在心上,让他瞬间缩紧了肩膀。
更深层的恐惧紧接着翻涌上来:就算……就算梁松哲大发慈悲同意了,这破差事又能甩给谁?郑念章?徐令贤?还是……裴萧?无论落到谁头上,对方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是他故意推诿,把祸水引了过去?会不会因此结下梁子,在组里更难立足?这些念头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透不过气。
深夜里,一闭上眼,梁松哲严厉的面孔和其他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便轮番登场。焦虑像无形的毒雾,日夜侵蚀着他。心脏时常毫无预兆地狂跳,撞击着胸腔,一下又一下,沉重得让他怀疑下一秒就要碎裂。连续几个夜晚,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纷乱如麻,连平日里安神的中药喝下去,也如石沉大海,再也压不住那翻江倒海的忧惧。黑眼圈像墨汁洇开在眼底,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你没睡醒吗?有没有在思考我说的话?”裴萧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抱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杨森齐低垂的头顶,仿佛在欣赏猎物即将掉入陷阱,“我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嗯?复述一遍。”
“我……师兄你让我想一下这篇文献对我现在个工作有什么帮助。”杨森齐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桌面,说话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我告诉你的事,别当耳旁风。被我骂几句,那是轻的。被梁老师揪住—”裴萧刻意拖长了“揪住”两个字,舌尖仿佛在品味着某种快感,然后,两声短促而冰冷的“呵、呵”从鼻腔里挤出来,“那滋味,才够你受的。”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眉毛夸张地一挑,脸上瞬间换上一种恍然大悟般的、极其做作的惊讶表情,“哦,我忘了,”他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近乎愉悦的笑意,语气却越发尖刻,像用砂纸在刮擦玻璃,“你不是被他骂久了,早就皮实了?习惯了是吧?”
杨森齐的嘴唇翕动了两下,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垂得更深,几乎要埋进胸口。裴萧说得没错,梁松哲向来对他百般挑剔,无论他如何努力,似乎都入不了对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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