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根本不信这个！”
爷爷的语气激动起来，“你奶奶也是半信半疑，一开始其实也没那么过分，只是心里多了个疙瘩，对你没那么亲近罢了。”
“可是后来......在你五岁那年，有一次在湖边玩，你妹妹落水里差点死掉，虽然最后没事，但你离她最近......你奶奶就认定了，是你想害欢愉，是应了那个卦象。”
“从那以后，她就彻底信了，不仅加倍对欢愉好，还不停地跟你三个哥哥念叨，说你会欺负妹妹，会害了妹妹，让他们一定要保护好欢愉，离你远点......”
爷爷的声音哽咽了：“你三个哥哥，那时候也还小，听多了，也就真的记在心里了......慢慢就变成了那样，我......我其实一直半信半疑，但总觉得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小丫头，可你奶奶那时候很固执，家里的事也多，我......我也没能护好你。”
唐婉宁遭遇的许多不公平待遇，老爷子其实都知道。
毕竟小时候多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五岁以后就越来越内向胆小。
他那个儿子也是执意听他母亲的话，坚信这个女儿会毁了自己未来的富贵，所以也是各种打压贬低。
唐婉宁成绩越好，他反而越生气，觉得越厉害越有能力害自己，所以不夸反骂......
老人脸上满是愧疚。
“后来，你奶奶郁结于心，身体越来越差，早早地就走了。”
爷爷抹了抹眼角，“她走后，我一次也没梦见过她，直到......前几天晚上，她突然到我梦里来了。”
老人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梦境。
“她在梦里哭，跟我说对不起，说她错了，全都算错了......她还说什么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命盘乱了，看不清楚......”
“说的话，颠三倒四的，我没怎么听懂，但她反复跟我说，对不起你，是她错了，让我一定要告诉你......”
他一把握住唐婉宁冰冷的手，用力地握紧，仿佛想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声音带着恳切：“宁宁，不管你奶奶当初算的是对是错，也不管她梦里说的是真是假，爷爷今天把这件事告诉你，不是想让你原谅什么，也不是想给你增加负担。”
“爷爷只是觉得，你知道了，也许就能明白，有些人的偏心，并不是你的错，你从来......都不是什么不祥的人。”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唐婉宁，让她一时之间思绪纷乱，震惊、荒谬、委屈、心酸、还有一丝了悟......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堵在胸口。
原来那些年莫名的冷遇和排斥，根源竟是这样一个可笑又残忍的迷信卦象？
而奶奶的托梦和道歉，又意味着什么？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和“命盘乱了”这些字眼，汹涌地撞击着她的意识。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啊，她怎么会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呢？
上辈子的她，怯懦、卑微，像一只渴望温暖却永远被拒之门外的流浪猫，执着地追逐着父亲和三个哥哥施舍的一点亲情幻影。
像个可悲的提线木偶，在压抑和忽视中过完了短暂又苍白的一生，最后......甚至死在了妹妹唐欢愉手里。
如果奶奶当年卜算的是上辈子的她，那个逆来顺受只求一丝温情的唐婉宁，卦象里所谓的克亲和害人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她哪里有那种心机和能力？
她才是被伤害牺牲的那一个！
但如果是这辈子呢？
重生归来，带着前世血泪记忆的她，心中早已筑起冰冷的堡垒，对所谓的血缘亲情只剩下警惕与恨意。
她是真的打算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看着他们自食恶果，甚至推波助澜的报复回去。
从这个角度看，奶奶那句“他们未来可能都会因为你而遭遇坎坷”的卦象，岂不是......阴差阳错地应验在了这一世？
只不过，那所谓的“因”，不是她天生的“不祥”，而是他们亲手种下的恶果，招致的反弹与报复。
然而，上辈子那个对此一无所知，单纯渴望亲情的唐婉宁，却替这一世决心复仇的她，承受了所有莫须有的罪名和长达一生的冷遇与伤害。
这何其荒谬，又何其不公！
那句迟来的“对不起”，那场看似忏悔的托梦，此刻在唐婉宁听来，充满了讽刺。
为什么上辈子不告诉她？
为什么要在她带着满身伤痕和彻骨寒意从地狱爬回来之后，才轻飘飘地托个梦，说一句“算错了”？
是希望她放下仇恨，看在她道歉的份上，原谅所有，继续扮演那个任人拿捏的傻妹妹吗？
那她上辈子承受的一切，她的孤独，她的绝望，她的惨死......又算什么？
唐婉宁忽然扑进爷爷温暖的怀里，将脸深深埋入，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老人的棉衣，她声音哽咽：“谢谢......爷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谢谢您让我知道，那些伤害并非凭空而来，却也让我更清楚地看到，那伤害本身是多么的荒诞与不公，以及那句迟来的道歉，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爷爷只以为孙女是因多年的委屈终于得到解释而情绪崩溃，心疼地拍着她的背，老泪纵横。
“不哭，宁宁不哭......”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有爷爷，还有傅家人保护你......没人能再欺负你了......”
唐婉宁在爷爷怀中用力点头，泪水却流得更凶。
是啊，都过去了。
上辈子的唐婉宁已经死了。
现在的她，是带着痛苦记忆重生归来的唐婉宁。
既然连那荒诞的卦象，都预示了她会让那些亏欠她的人付出代价，那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这简直像是一种变相的天命所归。
爷爷的坦白，非但没有让她心生退意，反而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她心底那点因血缘而产生的最后一丝犹豫和彷徨彻底消散。
她感谢爷爷告诉她，这让她对自己的道路，更有了一种近乎讽刺的底气。
爷爷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哭声渐歇，情绪平复后才用小心翼翼的恳求语气开口道：“宁宁啊......这事，我跟你父亲......也提过了。”
唐婉宁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爷爷没察觉，继续道：“你爸他......听了之后，沉默了很久，他说......他很后悔。”
“以前只顾着忙，对你关心不够，又听了你奶奶的话，对你带有天然的偏见，他说，过完年，找个机会，你能不能跟他见一面？”
“不指望你原谅，就让他......当面给你道个歉，行吗？”
道歉？
唐婉宁心里冷笑。
上辈子，直到她死，那位父亲可曾给过她一句歉意？
这辈子，一句轻飘飘的当面道歉就想抹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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