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昭垂在袖中的指尖轻轻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他！
定然是沈砚辞抹去了自己的记忆！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苏慕昭的胸腔里便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怒火，顺着血脉冲上头顶，几乎要冲破喉咙，让她当场失态。
可下一息，一股更深沉刺骨的寒意裹着被刻意愚弄的屈辱兜头浇下，将那簇即将燎原的怒火浇得只剩冰冷灰烬。
不对。
若沈砚辞真想让她彻底退出水鬼命案，大可直接抹去她所有与案件相关的记忆，让她连“码头查案”四字都想不起。
他何必偏偏只抽走与他相遇、一同查案的这一段？
这般精准到苛刻的“留白”，不像灭口，也不像让她彻底出局。
反倒像一句无声的警告，或是一场早已布好的局，等她今日重新踏足码头，自己撞进这张网里。
或者说，这根本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测试。
苏慕昭强迫自己闭眼，指尖抵着眉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惊涛骇浪，飞速回溯那段刚“失而复得”的记忆细节。
那个所谓的“暗渠”……
此刻以旁观者的清醒视角重新审视，所有不对劲瞬间浮出水面。
沈砚辞说“昨日派人查看后墙”，却偏偏未察觉暗渠存在的可能，这本就反常。
她指出泥土混石灰粉、墙后藏水道时，他故作“眼中一亮”，仿佛才想到这层，如今看来表演痕迹极重。
连她发现铜扣、推断凶手从暗渠乘船离开时，他都顺着她的话应和，却未补充半句自己的探查结果——
由此中种种可见，他分明早就知晓暗渠的存在，却借着“受她启发”的模样，一步步引导她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他分明是故意借“巡案司大人”的身份接近她，用“助手”的名头让她放下戒心，
再借着查案的由头，引她跟着他的思路走，看她能否察觉其中破绽。
待她入局后，再悄无声息抹去这段记忆，让她今日“重新”面对码头局面，审视被忽略的细节。
然后他恰在此地此时登场，等着看她能否识破这层伪装。
又或者……他现在，是来验收成果的。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局，环环相扣。
连她的记忆、她的探查，都成了局中棋子。
他大概早察觉有人暗中追查水鬼之事，却不清楚追查者的身份、来路，更不确定对方能力深浅。
所以设下前几日码头账房之局，借“巡案司主事”身份接近她，既试探她的观察力，也探她的底细。
今日在码头再度现身，便是这场测试的下一个环节——
虽然苏慕昭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为这场测试设计了几个环节，下一个环节又是什么。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自己的呢？
苏慕昭继续翻找记忆。
她曾一度以为面前这人是谢无咎的手下，或是他认识的人，甚至还自以为是地和沈砚辞对视，相视一笑——
毕竟之前与谢无咎分别时，对方还说过若有线索会找机会与她沟通。
想到这里的时候，苏慕昭只觉得自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看如今的剧情走向，这位沈砚辞公子绝非单纯的传声筒。
即便后续真与谢无咎有牵扯，他也定然不是谢无咎的手下。
如果这人和谢无咎没有半分关系……
苏慕昭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坠了千斤巨石，沉得几乎喘不过气。
被人这般玩弄于股掌，连记忆都能被随意操控的感觉糟糕透顶，可她偏偏不能发作，连眼底的惊怒都要极力掩饰。
对方的身份、目的、手段全是谜团。
而自己，像被蛛网缠住的飞蛾，每一次挣扎、每一个念头，都可能被网中心假寐的蜘蛛看得一清二楚，半分退路都无。
他费尽心机测试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是想将她纳入麾下，还是借她的手查案？
抑或，他本就与水鬼命案脱不了干系，测试她只是看她是否有资格成为“棋子”？
将自己拖入这滩浑水，对他有什么好处？
苏慕昭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掩去眸中惊涛骇浪。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沈砚辞那张无甚情绪的脸上移开。
他此刻站在不远处石阶上，素色锦袍在风里微动，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偶然路过，全然未将码头上的混乱放在眼里。
可越是云淡风轻，越让苏慕昭心惊。
她的大脑疯狂运转，无数猜测交织，一个更大胆、更让她心惊的猜想渐渐浮现：
如果她所有丢失的、与案子相关的关键记忆都与沈砚辞有关；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借着查账房失踪案的由头，刻意引导她走向这条探案的路；
如果他对整个案件脉络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么，他会不会根本是这水鬼命案的幕后主使之一？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苏慕昭便浑身一震——
这猜测太过大胆可怕，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或许没那么糟。
她强迫自己冷静，暂时压下这惊悚猜测，重新梳理局面。沈砚辞此刻突然出现，无非两种可能。
一，是他真如前几日所言是巡案司之人，且职位不低，
今日前来是作为更高层级主事，为被官差围堵的沈千山、唐紫烟等人解围，顺便推进命案调查。
二，是他根本是这场“水鬼命案”的“导演”，从账房先生失踪到官差围堵，所有情节都在他掌控中，
今日亲自入场，只为推动早已写好的剧本，进入下一个关键情节。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他对整个事件有超乎寻常的掌控力，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那么，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与自己同行的沈千山、唐紫烟、圆慧大师，是否认识沈砚辞？
他们之间，有无不为人知的牵扯？
苏慕昭的视线精准落在身旁的沈千山身上。
这位一向沉稳持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沈家大公子，此刻脸色阴晴不定：
先是骤然惊愕，瞳孔微扩，似未料到在此地遇见沈砚辞；
紧接着，他面上的惊愕逐渐被浓重的忌惮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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