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广西防城港,白龙炮台的夏夜湿热难耐。海风裹挟着咸腥气穿过百年石墙的缝隙,像无形的手抚摸着哨兵李明汗湿的后颈。
李明刚满十九,入伍不到半年。班长派他守炮台夜哨时咧嘴笑:“新兵蛋子,白龙炮台可是块宝地,夜里安静得很。”可那笑容里藏着什么,李明说不清。
第一夜无事。第二夜,海雾漫上来,月光变得朦胧。第三夜,异样开始了。
起初是隐约的金属摩擦声,李明以为是海风吹动锈蚀的炮筒。但那声音渐渐有了节奏——一、二、一、二,像是脚步,整齐划一。他握紧手中的步枪,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颤抖。
然后他看见了他们。
十二个透明的人影排列在克虏伯大炮旁,穿着晚清兵勇的号衣,脑后垂着辫子。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却无声无息:装填、瞄准、发射。炮口指向北部湾漆黑的夜海,那里一百年前曾有法国舰队游弋。
李明僵在原地,汗顺着脊柱滑下,冰凉如蛇。他想喊,喉咙却像被海泥堵住;想跑,双腿却如扎根在石缝里的老榕树根。父亲曾说他胆小,为让他“练胆”才送他参军。此刻他真想对父亲吼:你来试试这个!
第四夜,班长陪他站岗。雾又起时,李明抓紧班长衣袖:“他们又来了...”
班长沉默地望向空荡荡的炮台,拍拍他肩膀:“你看花眼了。”但李明看见班长眼神闪烁,不敢直视那尊克虏伯大炮——炮身锈迹斑斑,却总像刚被人擦拭过。
李明开始翻找资料。连队图书馆角落里,他找到一本泛黄的《防城港志》,记载着1885年中法战争期间,白龙炮台守军血战法舰。最后一段用红笔勾出:“...守军十二人悉数殉国,尸骨无寻,仅留炮台铭记。”
十二人。
那夜李明主动申请站岗。当透明人影再次出现时,他强迫自己不再闭眼。他看清了最年轻的那个兵勇——不会超过十七岁,脸上带着稚气,动作却一丝不苟。装弹时,少年兵勇的透明手掌穿过实心炮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无效的装填。
李明的心猛地揪紧。他突然明白了,这不是鬼故事,这是一段卡在时间里的记忆。
第七夜,暴风雨将至。海风咆哮如百年前的法军炮火。透明兵勇出现时,李明做了一件疯狂的事——他走到克虏伯大炮旁,伸手触摸冰凉的炮身。
刹那间,世界变了。
炮台不再破败,石墙崭新坚固。耳边响起真实的呐喊声、炮火声、广东口音的号令。硝烟刺鼻,海水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那个少年兵勇就在他身旁,满脸烟尘,眼神却亮得吓人。
“兄弟,怕吗?”少年用生涩的官话喊道。
李明想回答,却发不出声。他看见海面上法舰的轮廓,看见炮弹划过夜空,看见少年兵勇最后一次装填炮弹——这次是真实的、沉重的实心弹。
“保家卫国!”少年嘶吼着,炮火淹没了他最后的声音。
幻象消散时,李明瘫倒在地,泪水混着雨水流淌。他终于懂了:这些身影不是在吓人,他们只是在重复生命中最后的使命,因为还没人告诉他们——战争早已结束,家园已经安宁。
黎明前,李明做了一件事。他面向克虏伯大炮,像现代士兵那样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用尽力气喊道:“弟兄们!法军已退!海疆安宁!你们可以休息了!”
海风突然静止。十二个透明身影停下动作,齐刷刷望向他。最年长的那个,像是军官,缓缓露出微笑。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消散,像晨雾遇见了阳光。最后消失的是那个少年兵勇,他向李明点了点头,化作一缕轻烟,融入北部湾初升的朝霞中。
班长早上来换岗时,发现李明还在炮台边。“你小子一夜没睡?”
李明望向平静的海面:“睡了,还做了个梦。”他没说细节,但班长注意到,新兵眼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是被吓破胆的恐慌,而是一种沉静的理解。
此后白龙炮台再无怪事。李明后来成了优秀的士兵,退役后成了当地博物馆的讲解员。每当有游客问起克虏伯大炮的传说,他总会摸着冰凉的炮身说:
“有些记忆太沉重,连时间都难以消化。但请记住,你听见的每一个灵异故事,可能都曾是某个人的真实人生。”
海风依旧吹过白龙炮台,带着咸味和远处渔船的汽笛声。克虏伯大炮静静指向大海,炮身上再没有无故出现的露水——有人说那是鬼魂的眼泪,但李明知道,那只是海雾凝结,就像历史最终会凝结成书本里安静的铅字。
只是偶尔,在极安静的夜里,守夜人会听见隐约的叹息,像是终于卸下重担的释然,随着潮汐来去,渐渐融入了北部湾永恒的涛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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