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军省那份盖着红印的文件摆在桌上三天了，领事馆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松了下来。
丁陌穿过三楼走廊时，听见几个文员在茶水间小声说笑——这在半个月前是不可想象的，那时每个人都压着嗓子说话，走路都踮着脚，生怕弄出点声响引火烧身。现在不同了，“雷霆运输计划”就像一把尚方宝剑，悬在所有人头上，但也挡住了特高课那咄咄逼人的调查。
他走到武藤课长办公室门前，敲了三下。
“进来。”
武藤正在看文件，抬头见是丁陌，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丁陌坐下，把手里的一份码头调度表递过去。
“课长，这是下周的装卸计划。按照‘雷霆计划’的要求，吞吐量要再提三成，我调整了班次和人手。”
武藤接过，扫了几眼，点点头。
“你做主就行。”他把文件放到一边，摘下眼镜擦了擦，“浅野那边，有什么动静？”
“早上他去了一趟司令部，应该是找中岛大佐。”丁陌说，“呆了半个小时就出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武藤笑了笑，重新戴上眼镜。
“他去找中岛也没用。‘雷霆计划’是陆军省直接下的令，优先级最高。中岛大佐就算想帮他说话，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陆军省对着干。”
这话说得很笃定。
丁陌知道，武藤这几天腰杆硬了不少。以前浅野来调查，他还要客客气气地配合，现在可以直接用“工作繁忙”当借口，把调查推后甚至搁置。
这就是权力的转移——当更高层级的权力介入时，下层的博弈规则就全变了。
“课长，”丁陌顿了顿，“周明和松井那边……”
武藤摆摆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人关着也不是办法，尤其松井，铁路调度课不能一直没头儿。这样吧，下午你跟我去一趟特高课，咱们当面跟浅野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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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高课的办公楼还是那副阴森样子。灰色的墙，窄小的窗，门口站岗的宪兵面无表情，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每个进出的人。
丁陌跟着武藤走进楼里，走廊很暗，只有几盏昏黄的壁灯。空气里有股陈旧的纸张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让人不太舒服。
浅野在二楼的办公室等他们。
房间很小，桌上堆满了卷宗和档案袋，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上海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记着各种符号。浅野坐在桌后，看见武藤进来，站起身微微欠身。
“武藤课长，竹下君。”
“浅野调查官。”武藤在他对面坐下，丁陌站在他身侧。
三人坐定，气氛有些微妙。武藤先开口：“浅野君，我今天来，主要是两件事。第一，‘雷霆计划’已经启动，码头和铁路的工作量很大，需要人手。周明和松井都是熟练人员，一直关着不是办法。”
浅野没接话，等着下文。
“第二，”武藤继续说，“调查进行了三个月，该查的都查了，如果还没有确凿证据，继续羁押也说不过去。前线在打仗，后方不能自乱阵脚。”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但浅野显然不买账。
“武藤课长，调查还没有结束。”他说，“周明和松井是重要关联人，现在放出去，可能会影响后续的取证工作。”
“会影响什么工作？”武藤反问，“你查了三个月，查到什么了？违禁药品的源头查清了吗？流通渠道摸清了吗？内鬼揪出来了吗？都没有。既然查不到，那就说明要么没问题，要么问题不在他们身上。不管是哪种，都没有理由继续关着。”
话很直接，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浅野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了眼丁陌，丁陌垂着眼，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课长，”浅野的声音冷了几分，“特高课办案有自己的程序和节奏。您这样插手，不太合适吧？”
“我不是插手。”武藤摆摆手，“我是从大局出发。‘雷霆计划’是陆军省亲自督办的项目，任何影响计划执行的因素都要排除。如果你觉得我的要求不合理，可以向你的上级反映，也可以向陆军省反映。但在这之前，人我要带走。”
这话说得硬气。
浅野沉默了。他当然知道武藤的底气从哪里来——陆军省那份文件，就是最大的护身符。特高课再牛，也不敢跟陆军省正面冲突。
“放人可以。”浅野终于开口，“但有条件。”
“你说。”
“第一，他们回去后，活动范围限制在工作区域和住处，不得擅自离开上海。第二，随时接受传唤，配合后续调查。第三……”他顿了顿，“码头和铁路的所有记录，调查组有权随时调阅。”
武藤想了想，点头。
“可以。但调阅记录要提前一天申请，不能影响正常工作。”
“成交。”
谈判比想象中顺利。浅野叫来手下，吩咐了几句。几分钟后，一个穿便衣的年轻人推门进来。
“带武藤课长和竹下君去办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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