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的手指还贴在铜锁上,帘子就在眼前。
他没有犹豫太久,抬手掀开。
里面是间小屋,比外面安静得多。灯芯烧得有点歪,光晕晃着墙上的影子。孙巧言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张纸,像是等了很久。
她没抬头,只说:“你来了。”
杜守拙站在门口,没往前走。他的左手慢慢从腰间移开,袖口下的短刀依旧在,但他不想动它。
“你说的那个人。”他说,“戴铜戒指的,是不是刘撼山?”
孙巧言终于抬眼。她的脸色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很淡,眼神却不软。
“五百两。”她说,“换一句实话。”
杜守拙没动。他身上确实带着钱,那是他这些年省下来的全部。五百两不是小数目,够一个普通人活十年。
“如果我说假话呢?”她问。
“我已经拆过三次你的赌坊。”他说,“第三次的时候,你把门板换成了铁皮。”
孙巧言笑了下。笑得很轻,但眼里没有笑意。
她把那张纸推到桌子中间。“这是他在蜀地买山的地契。十年前的事。官印是真的,签字也是真迹。”
杜守拙走近一步,低头看。纸已经发黄,边角卷起,右下角有一块暗红色的痕迹。不像墨,也不像锈。
是血。
他没碰那张纸,只盯着那块血渍看了两秒。
“他现在就在那座山里?”他问。
“有人看见他进去,没人看见他出来。”孙巧言收回纸,轻轻抚平褶皱,“那地方叫玉脊岭,三面断崖,只有一条道通上去。林深路窄,猎户都不敢进。”
杜守拙点头。他知道那种地方,适合藏人,也适合杀人。
“你还知道什么?”他问。
孙巧言沉默了几息。然后她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两人距离很近,她仰头看着他。
“他身边……有个穿素衣的女人。”
这句话落下时,杜守拙的手猛地攥紧了铜锁。
素衣。不是囚服,不是锦缎,是粗布素衣。
清漪以前最爱穿这种衣服。她说颜色干净,洗起来也方便。
可这线索太轻了。一个穿着,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个陷阱。
孙巧言看着他脸上的变化,声音压得更低:“她不说话,也不见人。但每天清晨会出现在后院井边打水,用的是左手——和你一样的习惯。”
杜守拙呼吸一顿。
他母亲教清漪做事时,总让她用左手提桶,说是左肩稳,不容易洒。这个细节,外人不会知道。
“你怎么得到这些消息?”他问。
“我在川东有眼线。”她说,“专门做这一类生意。情报越冷,价钱越高。”
“这消息值五百两?”
“我收你五百两,是因为我知道你会来问。”她退回桌边,拿起钱袋掂了掂,“你不信也没关系。三天后,我会把地契烧掉。你要不要,随你。”
杜守拙站着没动。他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小时候清漪帮他包扎割伤的手,父亲临死前抓着他手腕的力道,还有那一夜火光中姐姐被拖上马车的背影。
他不能赌错。
也不能回头。
他从怀里取出钱袋,扔在桌上。铜钱碰撞的声音很响,在这屋里回荡了一下。
孙巧言没急着收钱。她看着他:“你练刀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不是为了这一天。”他说,“是为了让她活着回来。”
她点点头,没再追问。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把地契放进去,锁好。
“盒子明天中午前还在原处。”她说,“你自己来拿。别带刀进来。”
杜守拙转身往外走。
门帘在他身后落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没有回外厅,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窄道。那里堆着几筐干柴,角落有张矮凳。他坐下,要了一碗茶。
茶是粗叶泡的,涩口。他一口没喝,放在脚边。
眼睛一直盯着内堂的方向。
他知道孙巧言不会骗他吗?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条线索是他十年来离清漪最近的一次。
他摸了摸左腕的刺青。“守”字已经被汗水浸湿,皮肤有些痒。
他想起陈默尘说过的话:刀是用来护人的,不是用来毁人的。
那时候他不信。现在他开始懂了。
如果清漪真的在那里,他不能莽撞。刘撼山不是普通人,那座山也不是普通地方。他得想清楚每一步。
他闭上眼,回忆刚才看到的地契。那个血迹的位置,靠近签名下方,像是沾上去的,不是故意画的。
谁的血?
买家?卖家?还是……被迫按手印的人?
他睁开眼,发现一只蚂蚁正顺着茶碗边缘往上爬。爬到一半,掉了下去。
他没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赌坊的声音渐渐热闹起来,有人赢了钱在喊,有人输了在骂。骰子摇动的声音不断传来。
他坐在阴影里,像一块石头。
直到一个伙计端着托盘经过,停在他面前。
“掌柜的让你拿这个。”伙计放下一块碎布,“说是补的情报。”
杜守拙拿起那块布。很旧,边缘磨损严重,颜色是褪了色的白。
他翻过来一看。
背面用黑线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细密,花瓣五瓣,中间有一点红丝线缀着。
这是清漪的习惯。她绣花时,总喜欢在最后一针加一点颜色,说是让花活得像真的一样。
他手指抖了一下。
这块布是从哪里来的?衣服?手帕?还是……包袱皮?
他猛地站起来,冲回内堂门口。
帘子没关严,露出一道缝。
他伸手要掀。
却听见里面传来低语声。
“……东西交出去了……他也看到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能不能走完这条路了……”
是孙巧言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很轻,听不清说了什么。
然后是一阵窸窣声,像是在收拾东西。
杜守拙的手停在半空。
他慢慢收回手,退后两步,靠在墙上。
心跳很快。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碎布,把梅花那面贴向胸口,压在衣襟下面。
外厅的喧闹还在继续。
他重新走回矮凳,坐下。
茶已经凉了。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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