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伯府对面，茶楼二楼雅间。
“砰！”
夜枭一巴掌拍在梨花木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整个人像是要从椅子上弹起来。
“大帅！大帅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他语无伦次，指着窗外那已经远去的马车背影，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兴奋。
“姬小姐……我的乖乖……她把剩下的嫁妆，全都捐了！又捐给我们西北军了！”
“这他娘的才叫大手笔！这才叫真性情！”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静静地端着茶杯。
一张狰狞的银色狼王面具，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面具之下，夜星魁的嘴角，正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听到了。
他怎么会没听到。
从她走出花轿的那一刻起，他的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的声音。
那个清冷又决绝，仿佛能劈开这浑浊世道的女声。
十年了。
他暗中注视了她整整十年，那份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恋，像是埋在冰川下的火山，炽热，却又死寂。
他一直以为，他守护的是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温室娇花。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她不是花。
她是涅盘的凤凰，是划破天际的惊鸿！
夜星魁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那个血色的黄昏。
他被奸人所害，重伤濒死，倒在荒野，眼看就要成为野狼的腹中餐。
是她，那个路过的小小身影，像一道光，闯入了他绝望的视野。
她颤抖着，却又鼓足了所有勇气，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那颗被她称为“还魂丹”的救命药，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拽了回来。
从那天起，他的命，就是她的。
可今天……
看着那个在众人面前光芒万丈，将承恩伯府和世家颜面踩在脚下，甚至连皇子都要敬她三分的姬明玥……
夜星魁的心，在骄傲的同时，也涌起一股陌生的距离感。
明玥的变化，真的太大了！
大到让他觉得，自己快要抓不住了！
“大帅，你说姬小姐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也太他娘的好使了！”
夜枭还在亢奋地比划着。
“三言两语，就把司家那群王八蛋的脸皮全给撕了！你看那堂堂的承恩伯，活活被气得吐血！”
“还有那个林仙儿，直接疯了！哈哈哈，真是解气！太解气了！”
夜星魁放下茶杯，眸光穿透窗棂，望向皇宫的方向。
“你看到的，都只是表象。”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冷静。
夜枭一愣，挠了挠头：“表象？这还不够啊？把堂堂伯爵府搞得人仰马翻，这已经是咱们东明国开国以来头一遭了吧？”
“她今天此举，已经不是在跟司家斗了。”
夜星魁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她是在跟天斗。”
“她把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陛下想不知道，都不可能了。她逼得陛下，必须按她的意图走。”
夜枭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陛下的意图？陛下不是最高兴有人替朝廷分忧吗？姬小姐捐了这么多钱粮，陛下肯定龙颜大悦，大力支持啊！”
夜星魁摇了摇头，面具下的黑眸闪过一丝赞叹。
“不，重点不在这里。”
“重点是，明玥此举，替我，也替朝廷，稳住了西北军三十万将士的军心！”
“‘夜元帅为国捐躯’，军心动荡。她用自己的嫁妆，用一场退婚，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西北，聚焦到了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身上。”
“她告诉全天下，朝廷没有忘记他们，百姓没有忘记他们！”
“这比任何赏赐和空洞的安抚，都更能提振士气！”
夜枭听得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慢慢张开。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还不是最高明的。”
夜星魁的语气里，骄傲满得快要溢出来。
“你再想想，她说是把剩下的田产、矿山、商铺都捐了出去。可是夜枭，我们西北军那群糙汉子，有几个会经商开矿的？又有几个是种田的好手？”
夜枭猛地一拍大腿！
“我操！我明白了！”
他激动地吼道：“所以，这些东西最后还是要交由最会打理的人来打理！而整个东明国，谁比她姬家更会做生意？！”
“也就是说，无论是我们西北军，还是皇家，为了让这笔‘捐赠’能持续不断地产生收益，都必须反过来保护姬小姐和姬家的安全！”
“名义上，东西是捐出去了，她博得了一个天大的美名！可实际上，这些产业还是牢牢攥在她自己手里！她这是……名利双收啊！”
夜星魁轻轻颔首。
“正是。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她用一场婚事，为自己披上了一层谁也不敢轻易触碰的铠甲。”
夜枭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窗外，眼神里只剩下敬畏。
“姬小姐……真乃神人也！”
他搓着手，脸上的兴奋又变成了另一种狂喜。
“大帅！这下好了！有了姬小姐的这笔钱，咱们再也不用束手束脚了！可以放开手去查，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泄露军情，又是哪个狗娘养的贪墨我们的军饷了！”
“姬小姐这真是解决了我们天大的难题啊！”
夜枭越说越激动，话锋一转，嘿嘿笑了起来。
“大帅，你看，现在姬小姐和司柏良那狗东西的婚事，肯定是黄了。这么好的奇女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大帅你娶了吧？”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夜星魁眼中刚刚燃起的灼热光芒，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猛地暗淡了下去，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夜枭都有些不安了。
“夜枭。”
夜星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你觉得，现在的我……还配得上她吗？”
“啊？”夜枭懵了，“大帅，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怎么又轻贱自己了！你可是统领三十万大军的平西大元帅！是西北的军魂！是咱们东明国的煞神！“
”除了你，谁还配得上姬小姐？我觉得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夜星魁缓缓摇头，发出一声极轻的苦笑。
那笑声里，有欣慰，有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落寞。
“若是以前，你说这话，我还有信心。”
他抬起手，似乎想触摸窗外那片天空，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
“但今天之后，我没有了。”
他转过头，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深邃得仿佛一片沉寂的星海。
“夜枭，你还没看明白吗？”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安稳的后宅，一个有权有势的夫君。”
“她要的，是这片星辰大海。”
“她所图甚大，大到……连我，都只能仰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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