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才之见，不知是否可行，请主事指点。”沈清辞放下笔，起身恭敬回道，姿态放得很低。
王主事却没有丝毫轻视之意，他拿着那份条陈，激动地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沈姑娘，你真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他指着条陈上的内容：“鼓励垦荒，发放良种！此举若成，不仅能解燃眉之急，更是安民固本的良策！比单纯地设粥棚施舍，要高明了不知多少！只是……”
“这征集或购买良种，需要银钱。府库空虚，周府尊和吴师爷那边，恐怕……”
“主事，”沈清辞适时开口，声音平和，“条陈中所言‘良种’，未必需要耗费巨资从外地购入。信阳本地，或周边州县，或许就存在一些未被重视的、产量尚可的本地品种。我们可以派人寻访老农，收集此类种子。此外，我之前在外采买时，也曾留意，买到过几种长势看似不错的菜种，或许可以先行小范围试种，如今开春，蔬菜长势极快，若有效果，再行推广。如此，前期所费银钱应当不多。”
她这番话，既解决了资金来源的难题，又为她即将从万象天拿出的“改良种子”铺垫了合理的来源。
王主事眼睛又是一亮：“收集本地良种？先行试种？好！这个法子好！花费不多，却能见到实效！”
他越看沈清辞越是满意，只觉得这女子不仅能力出众，心思更是缜密，提出的建议既切中要害，又兼顾了实际操作的可行性。
“我这就去求见吴师爷和周府尊，将此事禀明！”王主事拿着条陈，如同捧着宝贝，急匆匆地就要出门，走到门口又回头对沈清辞道，“沈姑娘，若此事能成，你当记首功！”
沈清辞微微躬身：“主事过誉，我只是尽本分。”
王主事匆匆离去。沈清辞重新坐下，继续抄录文书，面色平静无波。她知道，这份条陈递上去，必然会引起上面的注意。关键在于，周知府和吴师爷，是否有那个魄力和远见，来推行这件事。
她耐心等待着。约莫一个时辰后，王主事回来了，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
“沈姑娘！成了！”他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吴师爷看了条陈，大为赞赏！周府尊也点了头，认为此事利国利民，值得一试！已命我全权负责此事，可调用府衙两名差役，并拨付了十两银子作为前期费用！”
十两银子，对于偌大府衙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但这代表着官方的认可和支持。
“恭喜主事。”沈清辞道贺。
“同喜同喜！”王主事笑道，“此事若办好了，于你于我，于信阳百姓，都是大功一件！沈姑娘，你之前提到的那几种长势不错的菜种……”
“我稍后便去取来，交由主事查验。”沈清辞从善如流。
“好！至于寻访老农，收集本地良种之事，我即刻便安排人手去办！”王主事干劲十足。
当天下值后，沈清辞回到小屋，再次进入万象天。
几天过去，那些栽种下去的普通菜种和秧苗，在息壤和时间流速差异的影响下，已经发生了显着的变化。原本干瘪的种子萌发出的嫩苗格外茁壮，叶片肥厚油绿，生机勃勃；那些半死不活的秧苗也重新焕发生机，根系发达。
她小心地采摘下部分已经结出的、形态与普通品种略有差异但并未太过夸张的果实，又分株了一些长势极佳的秧苗。将这些“改良种子”和秧苗用普通的布袋和筐篮装好。
第二天，她将这些“成果”带到了文书房。
王主事和闻讯赶来的吴师爷、甚至周知府都亲自来看，可见这条陈背后可能带来的政绩，让他们颇为心动。看到那些明显比市面所见更加饱满、生机盎然的种子和秧苗，几位上官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些……当真只是寻常菜种？”周知府拿起一颗饱满的豆种，仔细端详。
“回府尊，确是民女从城西集市购得，只是挑选时格外留意了些，又或许是运气好，碰上了品相佳的。”沈清辞垂眸答道。
吴师爷目光深邃地看了沈清辞一眼，他自然不信这只是运气好。这女子，恐怕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但他并不点破，只要事情能办成，有些秘密也无妨。
“好！”周知府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王主事，试种之事，便交由你全力督办。先在府衙后园划出一块地，由沈文书协助打理，若果真产量出众，再于城郊流民中择地推广。”
“下官遵命！”王主事连忙应下。
于是，沈清辞又多了一项任务——负责府衙后园那一小块试验田。这正合她意，有了官方背书，她可以更方便地“培育”和拿出更多的改良品种。
她每日除了处理文书房的公务，便抽出时间照料试验田。她并未使用任何明显的法术，只是凭借对植物生长习性的深刻理解和息壤潜移默化的影响，精心打理。那些蔬菜长势极好，速度也略快于寻常，如此收获后推广，也来得及在今年再种上两茬。
期间，那个叫阿卯的孩子，果然偶尔会出现在府衙后门附近。沈清辞每次见到他，都会给他一些吃的，有时是饼子，有时是试验田里最早成熟的瓜果。阿卯的妹妹喝了药，病情也渐渐好转。这孩子对沈清辞感激涕零，每次见到她都格外恭敬。
沈清辞偶尔会吩咐他一些小事，比如去街上打听些流民之间的传闻，或者留意一下城西集市粮价、种价的波动。阿卯机灵，每次都完成得很好，带回的信息虽琐碎，却也能帮助沈清辞从另一个角度了解信阳府的动态。
这一天，阿卯带来一个消息：“恩人，我听说……北边好像打起来了！”
沈清辞心中一动：“我说了，别叫我恩人，叫沈姐姐。打起来？谁和谁？”
“好的，沈姐姐。好像是……叫什么‘燕王’的，和朝廷的官军……在滁州那边……”阿卯挠着头，说得不太清楚。
燕王？沈清辞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看过的卷宗。大梁朝现今的皇帝还未到而立之年，子嗣不丰，先帝倒是兄弟不少，分封各地。这燕王，似乎是先帝的幼弟，封地在北疆，据说颇有些兵权，但一直还算安分。如今竟起了刀兵？
若消息属实，这大梁朝，恐怕真的要乱了。
她给了阿卯几个铜钱，让他继续留意相关消息，但切记不要对外人提起。
看着阿卯欢天喜地跑开的背影，沈清辞站在试验田边，目光投向北方。
她的步伐，或许要加快一些了。改良种子，提高粮食产量，在太平年间是政绩，在乱世，便是安身立命、甚至积蓄力量的基石。
试验田里，新一茬的菜苗在夕阳下舒展着嫩绿的叶片，生机勃勃。
她需要更多的土地，更需要一个……能够将这些种子带来的力量，真正转化为改变世道力量的人。
那个所谓的“燕王”，会是合适的人选吗？还是另有其人？
她还需要更多的信息，更谨慎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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