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晨光大亮。
郕王府刚用过早膳,小皇帝朱见深便风风火火地忙活起来。
朱祁钰却清闲得多,先陪着儿女嬉闹了好一阵,才慢悠悠踱进书房。
脚才跨过门槛,朱见深便捧着一份文书递到他眼前:“王叔,快看这个!”
正是钱百户送来的那本,昨夜送去刑部。
刑部侍郎一看内容,当场惊出一身冷汗,今早天没亮就直送内阁。
内阁首辅陈循翻开一瞧,顿时眉开眼笑:好家伙,藩王养个黑衣和尚,又勾结都指挥使,还涉及调兵之事。
哎哟喂,有了这东西,怎么发落秦王,还不是全看摄政王的心情?
他连贴黄都省了,直接叫人原封不动送往郕王府,请朱祁钰定夺。
“王叔,有了张恕这份供词,咱们就能名正言顺给秦王来个降等袭爵套餐。”
小皇帝说得两眼放光,朱祁钰却没急着接话,只仔细将文书从头看到尾,才缓缓开口:
“深哥儿,你想想,若是顺着秦王这根藤,是不是也能摸到大乘银行那颗瓜?”
朱见深一愣,显然没明白,怎么突然扯到大乘银行头上。
朱祁钰接着道:“文书里虽没直接写,可秦王本就是大乘银行背后的东家之一。若咱们借此发难,把银行连根拔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书房里静了一瞬。
朱见深嘴唇抿紧,方才那股“抓贼拿赃”的兴奋劲慢慢沉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少年抬起头。
“王叔,我以为……”他语速慢了些,却更稳了,“拔了容易,善后难。”
“大乘银行汇聚的银子不下数百万两,牵涉百姓成千上万。若骤然倾覆,民间必乱,伤的是大明根基。”
他顿了顿,目光迎上朱祁钰:“不如……还是照咱们原先的布置,把大乘银行纳入朝廷监管,对大明更为有利。”
朱祁钰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他伸手用力拍了拍侄儿的肩膀:“好!懂得权衡利害,不逞一时之快,你又长进了。”
朱见深耳根微红,却挺直了腰杆。
“去,”朱祁钰转头对侍立门外的内侍道,“到通政使司,把送这文书来的钱百户叫来。文书上说张恕交代时他就在旁边,有些细节,得当面问清楚。”
“遵命!”内侍躬身应了,倒退着出了书房,转身一溜小跑离去。
这时,朱祁钰却眯眼望向窗外,心中暗忖:这么要紧的情报,竟是一个刑部主事搞到的……
关中那帮锦衣卫,又在干什么呢?
不久之后,通政使司衙门里,一派鸡飞狗跳。
经历大人刚听完王府侍卫的传话,后背官袍就湿透了半片。
他急吼吼翻出昨日的登记簿一看。
好嘛!苟书吏图省事,竟让送信人自己找住处去了!
这下人海茫茫,去哪儿捞?
经历一把薅住苟书吏的前襟,唾沫星子直接喷到他脸上:“人是你登记的,也是你打发走的!”
“现在王爷和陛下点名要见,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日落前,我要看见钱百户站在这儿!否则……”
他手指头差点戳到苟书吏鼻尖,“你这身官服,就算穿到头了!”
苟书吏腿肚子转筋,脑子里嗡嗡响。
内心不断哀嚎起来:当时也是脑子一热,见他只给三块银元,就没按规矩将他留在司里官房!
这下好了,王爷要见人,我上哪儿找去?
还有王爷也真是,今怎么着急要见人,往时,便是要见送信人,那也是半个月起步,
可上官的唾沫还挂在脸上,他哪敢耽搁?
只得连连躬身:“大人息怒!卑职这就去找!这就去!”
冲出衙门,苟书吏先奔了最近的一家脚店,那是他相熟的一个车马牙人老吴开的。
老吴听完描述,心里早有了谱,却故意清清嗓子,咳了两声。
苟书吏哪会不懂?连忙摸出三块银元递过去。
老吴一把接过,笑容满面:“还是大人爽快!照您说的,这陕西来的穷军汉,肯定住不起城里,得往城外找。”
苟书吏一听,心里立时凉透。
京城这么大,城外更是茫茫人海,这不如海底捞针?
老吴又是咳嗽一声,好嘛,这货肯定还有情报。
无奈,苟书吏又掏出两块银元来。
“嘿嘿。”老吴把银元在手里掂了掂,叮当脆响听得苟书吏心口直抽抽。
“他既从陕西来,必走涿县驿站,进京多半经西便门。要找住处,肯定也挑那一片熟络的地界。苟大人,您往西便门外瞅瞅准没错。”
“西便门?”苟书吏一阵恼怒,那地方,没有千家也有万户,如何去找。
见老吴笑眯眯的,心知他还有话没说,一咬牙,又掏出两块银元。
“苟大人果然敞亮!”老吴麻利地收好钱,压低声音道:“您想啊,他一个外乡军汉,要住店,就得按《大明律》住有店历的正经脚店。”
“西便门外那片,归宛平县芦沟桥巡检司的一个分铺管,铺头姓王,人都叫他王快腿。他那儿,有这片所有客栈昨儿个的报备册子。您去找他,一准儿有谱!”
苟书吏听得眼前一亮,可随即又肉疼起来,找这王铺头,怕不又得使银子?
“得,送佛送到西。”老吴看他那样,补了一句:“您就说,是鼓楼大街车马行的吴老三让来的,他能给个面子,少收您点儿。”
于是,苟书吏马不停蹄赶到西便门外,几经打听。
终于在一处挂着‘芦沟桥巡检司西便门外分铺’木牌的小院里,找到了正跷脚喝茶的王铺头。
果然,又是一番‘咳嗽’、‘银元响’的熟悉流程后,王铺头才慢悠悠从柜子里翻出一本油腻的簿子。
“刘家百年老店……昨儿酉时三刻,登记一客,陕西口音,自称姓钱,军户出身……”
王铺头念到这儿,抬头咧嘴一笑:“苟大人,您要找的,是这位吧?”
苟书吏长舒一口气,感觉怀里的钱袋已经轻得能飘起来,但好歹……有眉目了!
等他气喘吁吁来到那刘家百年老店时,已是晌午。
初夏时节,他已是浑身大汗,饥肠辘辘。
找到掌柜一问:“昨日可有个陕西口音、姓钱的军户来投宿?”
掌柜见是官爷,答得殷勤:“有有有!天没亮就说盘缠不够,要寻活计,被人介绍去西山挖煤了。”
他还热心补了一句:“跟他睡通铺的汉子还有俩在店里呢,官爷可要问问?”
苟书吏望着门外白花花的日头,心里却一阵发凉。
西山煤矿……他熟,家里烧的蜂窝煤就是从那儿买的。
可那边矿坑少说数千矿工,上哪儿捞一个人?
摇摇头,还能咋的,去找呗。
离开这“百年老店”前,他顺手抄走柜上几个蒸饼,甩下一句:
“官府查验食料安全,这次就给你免费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堡宗没了,不还有儿子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