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乾九年春，河南开封的民生制皂工坊里，皂液的香气混着潮湿的水汽，弥漫在低矮的工棚里。女工张桂兰坐在木凳上，手里的木勺机械地搅拌着锅里的皂液，眼泪却忍不住往下掉——她刚去账房领工钱，原本该发的十二两，被扣得只剩九两，账房先生只含糊说“原料损耗多，得扣钱补亏空”。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半年前工坊换了新主管刘三——开封知府的远房表弟，女工们的工钱就月月被扣，要么说“皂液熬坏了”，要么说“模具损耗大”，谁要是敢问，刘三就瞪着眼说“不想干就滚，有的是人想进来”。张桂兰的母亲卧病在床，每月要靠三两银子买药，这下被扣了三两，药钱又没着落了。
“桂兰，别搅了，歇会儿吧。”旁边的女工王嫂递过来一块粗布帕子，压低声音说，“俺们都被克扣，可刘三是知府的亲戚，没人敢管啊！”
张桂兰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心里又急又委屈——她听说京城的民生工坊从不扣工钱，可开封离京城远，她们的委屈连地方官都不管，该找谁去说？
她不知道，此时工坊门口，一个穿着靛蓝布衫、腰间系着格致院徽章的女子，正站在工棚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女子正是林阿翠——三年前还是京城民生工坊的普通女工，如今已是京城工坊的技术主管，这次受民生署委派，赴河南巡查各地工坊的生产与工钱发放情况。
林阿翠刚进开封工坊，就觉得不对劲：工棚里的皂液熬得稠度正好，模具也都整齐码放着，看不出半点“损耗大”的样子；可她随机问了几个女工，竟有七个说这月工钱被克扣，少则一两，多则三两。等看到张桂兰偷偷抹泪，她心里便有了数，走上前轻声问：“大姐，你这月工钱被扣了多少？为啥扣的？”
张桂兰抬头看到林阿翠腰间的徽章，知道是京城来的官，憋了许久的委屈一下子涌了出来，哽咽着把扣钱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哭道：“俺娘还等着买药，这钱扣了，俺娘可咋活啊！”
林阿翠握着张桂兰的手，语气坚定：“大姐你别急，朝廷设民生工坊，是让咱们靠手艺吃饭的，不是让蛀虫克扣工钱的！这事我管定了！”
当天下午，林阿翠就带着巡查文书，直接去了开封知府衙门。知府一开始还想护着刘三，说“原料损耗是常事，扣点工钱合情合理”，可林阿翠拿出提前查好的账本——从民生署调来的开封工坊“原料采购量”与“成品出库量”，上面清楚写着：这月采购的皂角、纯碱，按正常损耗算，能出三千块皂，可刘三报的“损耗”却多算了五百块的原料，扣的工钱正好能抵这“虚增的损耗”。
“知府大人，《宸乾律》明定，民生工坊工钱需足额发放，不得巧立名目克扣。”林阿翠把账本放在知府面前，“刘三不仅克扣工钱，还延长工时——女工们本该每日做六个时辰，他却让做七个时辰，还不付加班费，这已是违规，您若包庇，我只能如实上报京城，让监察卫来查。”
知府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又听“监察卫”三个字，顿时慌了——他可不敢拿自己的乌纱帽赌，立刻让人把刘三叫来，当场罢免了他的主管之职，还让他把半年来克扣的工钱全吐出来。
林阿翠没就此停手。她知道，只罢免一个刘三不够，得从根上解决问题，让以后没人敢再克扣工钱。她在开封工坊里，连着开了三天会，和女工们一起定了三个规矩：
第一，设“女工监督委员会”。每个工坊选三名女工代表，得是工作满一年、手艺好、口碑正的——张桂兰因为人正直，又敢说真话，被女工们一致推选为代表。监督委员会要每天统计工时，每月核对账本，主管要是想扣钱，得先过她们这关，签字确认才行。
第二，民生署派“流动监工”。每月从京城或省城派监工来，不提前通知，直接查工坊的原料账、成品账，对比“采购量-成品量”，算出真实损耗，避免“虚增损耗扣钱”。监工的文书直接上报京城民生署，地方官插不了手。
第三，挂“民生署举报箱”。在工坊门口显眼处挂个铁箱子，钥匙由京城民生署保管，女工们要是发现扣钱、延长工时，随时能写纸条投进去，举报信直接送到京城，谁也不敢截留。
张桂兰拿着刚补发的五两工钱——不仅这月被扣的三两补了，之前半年少发的二两也一起给了，激动得手都在抖。她拿着钱直奔药铺，给母亲买了最好的草药，回来时特意去监督委员会的小屋里，把账本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心里踏实得很：“以后再也不用怕扣钱了！”
消息很快传遍河南的民生工坊。洛阳的织锦工坊、郑州的农具修造工坊，都跟着成立了监督委员会，挂起了举报箱。林阿翠巡查完河南，又去了山东、江南，把这三个规矩推广到全国的民生工坊。
一个月后，民生署的统计出来了：全国民生工坊的克扣现象，从之前的25%降到了5%，只剩个别偏远工坊还在偷偷扣钱，被举报后也很快整改；女工满意度从70%涨到了90%，不少之前因扣钱辞职的女工，又重新回到了工坊。
林阿翠给胤宸递了份奏报，里面详细写了整改措施和成效，末尾还加了条建议：“工坊里有些女工因手艺不熟练，偶尔会熬坏皂液、织错锦缎，主管便借故扣钱。臣建议，给各工坊加开‘技术培训课’，让手艺好的女工教新手，减少损耗，也让女工们不用再因技能不足被克扣。”
胤宸看着奏报，笑着在“技术培训课”几个字上画了圈，批了“准”字。他知道，改革到了现在，要解决的不再是大问题，而是这些关乎女工生计的小细节——把细节做好了，民生才能真的安稳。
此时的开封制皂工坊里，张桂兰正给新来的女工教熬皂液的技巧：“火要中小火，搅的时候要顺着一个方向，这样皂液才细腻，不容易熬坏……”工棚里的皂香更浓了，女工们的笑声混着搅拌声，飘出工棚，飘在开封的春日里——那是靠手艺吃饭的踏实，也是改革落到实处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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