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药香微暖与夜色低语
洞穴内，时间再次被拉长，却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无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略带苦味的柴胡药香，混杂着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过期猪肉罐头的油腻气息，还有潮湿岩石和泥土本身的味道，共同构成了一种奇特的、属于“生”的气息。
秦雪在注射了那支宝贵的头孢曲松钠并服下柴胡药水后，病情终于出现了转机。高烧如同退潮般缓慢而坚定地下降，虽然额头依然温热，但不再是那种灼人的滚烫。她混乱的呓语停止了，呼吸虽然依旧有些急促，却平稳了许多，沉入了更深层次的、带有恢复性质的睡眠。只是眉头依旧习惯性地微微蹙着，仿佛即使在梦乡，也未完全卸下那份倔强与警惕。
苏婉清在短暂的、深度却不安的睡眠后，几乎是凭本能醒了过来。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摸秦雪的额头，感受到那切实下降的体温时，一直紧绷的心弦才骤然一松，鼻尖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她小心翼翼地为秦雪更换了被汗水浸湿的额上布条，又检查了伤口。红肿虽然未消，但蔓延的暗红色似乎停滞了，伤口渗出液的颜色也清澈了些许。抗生素，起作用了。
她抬起头，看到林枫依旧坐在火堆旁，正用那把找到的砍柴刀，仔细地将一块干燥的木头削成尖锐的长钉状。火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眉骨和鼻梁投下深刻的阴影，下颌线条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他似乎不知疲倦，永远在准备，在警戒，在为了这个小小的团体能多活一刻而忙碌。
“她退烧了。”苏婉清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
林枫削木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她，目光在秦雪平静了许多的脸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嗯。”
简单的回应，却让苏婉清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安心。她挪到火堆旁，接过林枫递过来的、温在火边的一小罐肉汤（他用找到的另一个小铁罐加热的）。汤里漂浮着一点点珍贵的油花和细碎的肉末，温热鲜美，顺着干涩的喉咙流下去，熨帖了冰冷的肠胃，也似乎驱散了些许疲惫。
“你也吃点。”苏婉清将罐子推回去一些。
“我吃过了。”林枫摇头，目光示意了一下旁边。那里放着两个空罐头盒，是他和林小雨、小武分食的痕迹。
苏婉清没再坚持，小口小口地喝着汤。温暖的食物下肚，精神和体力都在缓慢恢复。她看向另一边靠在一起睡着的林小雨和小武。两个半大的孩子，即使在睡梦中，林小雨的手也下意识地抓着小武的衣角，而小武则微微蜷缩着，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惊醒的姿势。末世，连孩子都无法拥有无忧的睡眠。
“小武他……”苏婉清低声问，“可靠吗？”
林枫将削好的木钉放在一旁，又拿起另一块木头。“暂时。他害怕，也想活着。这就够了。”他的判断基于最直接的生存逻辑，没有多余的情感揣测，却往往一针见血。
“那些药……还有食物，你们找到得还顺利吗？”苏婉清想起小武之前说的“隐蔽地窖”。
林枫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林场小屋废弃很久了，大部分东西都毁了。地窖是意外发现，门被倒塌的柜子遮着。”他顿了顿，“里面有些旧报纸，日期是……灾难爆发前几个月。提到了城市周边一些‘不明原因的群体性躁动事件’和‘地下管网异常噪音报告’。”
旧报纸？苏婉清的心提了起来。这意味着，早在丧尸全面爆发之前，一些征兆就已经出现了？地下管网异常……这和防空洞被挖穿、荒村地底钻出的怪物，有没有关联？
“报纸呢？”苏婉清追问。
“没拿，湿透了，一碰就碎。”林枫的声音没有起伏，“但记下了大概。”
他总是在观察，在收集信息，哪怕是最微末的线索。苏婉清看着他，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个男人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承受着所有的风浪，也为他们遮挡着最直接的冲击。
“谢谢。”她忽然说道，声音很轻，却无比认真，“谢谢你带回了药，也谢谢你……一直保护我们。”
林枫正在削木的手滞了一瞬。他抬起头，看向苏婉清。火光在她清丽的脸上跳跃，照亮了她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以及那份真挚的感激和依赖。她的鬓发依旧凌乱，那枚粗糙的发卡固执地别在那里。
他的喉咙似乎动了动，想说“不用谢”或者“这是我该做的”，但最终，他只是更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几不可查地，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木头上，只是削砍的动作，似乎比刚才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就在这时，秦雪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呻吟，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是涣散而迷茫的，倒映着跳动的火光，过了好几秒，才渐渐聚焦。她看到了低矮的岩石顶棚，感觉到了身下坚硬却铺着东西的地面，闻到了药味和淡淡的烟火气。然后，她看到了凑近的、苏婉清写满关切的脸。
“秦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苏婉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喜悦。
秦雪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苏婉清立刻会意，小心地将她扶起一点，喂她喝了点温水。
温水润过喉咙，秦雪才感觉找回了一点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没死？”
“差一点。”回答她的是林枫的声音，他从火堆旁站起身，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火光，投下一片阴影。“伤口感染，高烧，并发症。”
秦雪的思维似乎还有些迟钝，她眨了眨眼，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目光扫过自己左肩重新包扎过的伤口，感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虚弱和无处不在的酸痛，尤其是左肩那持续不断的、钝刀割肉般的痛楚。昏迷前的记忆碎片般涌现：荒村的追逐，肩伤的剧痛，冰冷的雨水，无边的黑暗和灼热……
“是你们……把我弄到这里来的？”她看向林枫，又看向苏婉清。
“是小武带的路，林枫背你上来的。”苏婉清简单解释，避开了其中的艰辛。
秦雪的目光转向角落熟睡的小武，眼神复杂。她又看向林枫，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毅的脸，以及身上尚未完全干透的泥泞和疲惫的痕迹。背着一个成年女性，在泥泞的山路上跋涉……她不敢细想那需要多大的体力和意志。
还有那药……这荒山野岭，哪来的有效抗生素？
仿佛读懂了她的疑问，苏婉清轻声补充：“林枫和小武找到了一个旧林场的地窖，里面有急救箱。”
秦雪沉默了。她不是善于表达情感的人，尤其是感激之情。这份沉甸甸的救命之恩，让她胸口发堵，竟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她只是看着林枫，用尽力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林枫看着她苍白虚弱却依旧倔强的脸，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活着就好。”
他转身走回火堆旁，拿起之前削好的几根木钉和一段绳子，开始制作一种简易的、可以设置在洞口内侧的绊发警报装置。
秦雪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片刻后，才重新落回苏婉清脸上。她看到了苏婉清眼中的红血丝，看到了她明显的憔悴。“你一直没休息？”
“我没事。”苏婉清笑了笑，替她掖了掖毯子，“你醒了就好。饿不饿？还有点肉汤。”
秦雪确实感到一阵强烈的饥饿，但她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苏婉清同样干裂的嘴唇和消瘦的脸颊上。“你们吃过了？”
“吃过了。”苏婉清语气肯定，将温着的最后一点肉汤端过来，“这是留给你的。必须吃点东西，才有抵抗力。”
在苏婉清温和却不容拒绝的目光下，秦雪勉强喝了几口。油腻的汤水让她虚弱的胃有些不适，但确实补充了急需的能量。
喝完后，她靠在苏婉清临时垫在她身后的背包上，感受着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精神的缓慢复苏。山洞里很安静，只有木柴燃烧的声音和林枫制作机关的细微响动。林小雨和小武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混合着对眼前几人（包括那个陌生少年）复杂的情感，萦绕在秦雪心头。她曾是独当一面的刑警，习惯依靠自己的力量和判断。末世后，她与林枫有过对抗，有过并肩，也有过微妙的竞争（或许是她单方面的）。而现在，她却如此无力地躺在这里，被他们，尤其是被林枫，从鬼门关硬生生拉了回来。
这份认知，让她骄傲的心有些刺痛，却也悄然融化了一些坚冰。
夜色渐深，林枫做好了机关，布置在洞口内侧。他让苏婉清去休息，自己则继续守夜。
苏婉清这次没有坚持，她的确到了极限。她在秦雪身边找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躺下，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秦雪因为睡了太久，又刚退烧，反而没什么睡意。她看着火堆旁林枫沉默的背影，看着跳跃的火光，听着山洞外隐约的风声和不知名的夜枭啼叫。
“喂。”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嘶哑。
林枫侧过头。
“……那些能驱使丧尸的人，还有地底的东西，”秦雪的声音很低，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分析口吻，“你……怎么看？”
林枫转回身，面向火堆，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洞穴深处的回响：
“不是一伙的。但可能……相互利用。”
火光照耀下，他的侧脸如同石刻。新的危机，旧的谜团，在这深山的夜晚，随着秦雪的清醒和两人简短的交流，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却也指向了黑暗中，那若隐若现的真相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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