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谷中喘息与指尖的温度
击杀怪物的惊悸尚未完全平息，林枫的低喝如同鞭子抽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快走！”
没有人敢停留，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那具散发着浓烈腥臭的畸形尸体。小武被林枫拽着，踉踉跄跄地往前冲，双腿还在发软。苏婉清几乎是用尽全力半拖半抱着秦雪，加快脚步，林小雨死死揪着她的衣角，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努力跟上。
狭窄的“一线天”后半段仿佛没有尽头。黑暗、潮湿、压抑，以及那随时可能从头顶或岩壁缝隙中再次扑出怪物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脖颈。脚步声、喘息声、衣物摩擦岩壁的沙沙声，还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在密闭的峡谷中被放大、扭曲，汇成一首令人窒息的逃亡曲。
秦雪感觉自己快要到极限了。左肩的伤口在刚才剧烈的紧张和移动中，如同有烧红的铁钎在里面搅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失血、高烧后的虚弱、以及持续的疼痛和恐惧，让她的视野开始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全靠苏婉清几乎是架着她，才没有瘫倒在地。汗水早已冰凉，黏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就在秦雪意识开始模糊，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前方林枫手中的烛光忽然晃了一下，似乎照到了不一样的景色。
“到头了！”小武带着哭腔的、充满解脱感的声音响起。
果然，前方狭窄的岩壁向两侧豁然分开，光线（尽管依旧昏暗）重新变得充足了一些，虽然头顶还是被高耸的山崖切割成一线，但空间明显开阔了许多，至少有十几米宽。脚下依旧是乱石和湿滑的苔藓，但至少没有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停一下！”林枫立刻下令，他并没有放松警惕，迅速举着蜡烛扫视这片相对开阔的区域。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河床，中间有一条浅浅的、浑浊的溪流缓慢流过，两边是堆积的鹅卵石和倒塌的枯木。岩壁上，隐约能看到一些大小不一的天然凹洞和裂缝。
林枫的目光锁定在右侧岩壁上一个离地约两米多高、约莫一人多深、两米宽的天然凹洞。洞口不大，但足够容纳他们几人暂时躲避，位置也相对隐蔽，不易被从谷道两头直接发现。
“去那里！”他指着那个凹洞，“小武，看看能不能爬上去！”
小武定了定神，手脚并用地在湿滑的岩壁上摸索着，找到几处可以借力的凸起和缝隙，虽然笨拙，但最终还是爬了上去。林枫将背包和消防斧递给他，然后转身，对几乎虚脱的秦雪伸出了手。
“我背你上去。”
秦雪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林枫半蹲下身，苏婉清和林小雨合力，小心地将秦雪扶到他背上。林枫用之前制作的简易背带固定好，深吸一口气，抓住岩壁的缝隙，凭借惊人的臂力和核心力量，背着秦雪，也稳健地攀爬了上去。
将秦雪安置在凹洞内相对干燥平坦的角落，林枫又下来，先将林小雨托举上去，小武在上面接应，最后是苏婉清。所有人都进入凹洞后，林枫最后一个爬上来，并且用找到的几块大石头和一根枯木，勉强将洞口遮挡了大半，只留下观察和通风的缝隙。
做完这一切，凹洞内暂时安全了。极度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除了林枫还保持着靠在洞口缝隙处警戒的姿态，其他人都几乎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凹洞内光线很暗，只有从缝隙透入的、峡谷底部的微光，以及林枫放在一旁石头上、静静燃烧的蜡烛。空间狭小，五个人挤在里面，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苏婉清缓过气来，第一件事就是爬到秦雪身边。秦雪闭着眼，脸色比纸还白，呼吸微弱而急促，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而微微颤抖。苏婉清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开始低烧了。伤口处的绷带，在刚才的奔逃和攀爬中，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浸透。
“必须重新处理。”苏婉清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担忧。她拿出所剩无几的干净布条和最后一点消毒水，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秦雪肩上的绷带。
烛光下，伤口的情况让苏婉清的心又沉了下去。原本稍有起色的红肿再次加剧，边缘甚至有些发白，那是组织严重缺血和可能坏死的征兆。感染的迹象没有消退，反而因为剧烈的体力消耗和恶劣环境而加重了。
“药……”苏婉清看向林枫，声音干涩。最后的抗生素已经用完了。
林枫沉默地从背包深处，拿出那个白色的小药箱，打开。里面除了空了的安瓿瓶和注射器包装，只剩下两片普通的止痛药和几片维生素。对于严重的细菌感染，这些毫无用处。
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秦雪的情况，如果没有有效的抗生素，仅靠身体硬抗和简单的伤口处理，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一直靠着岩壁、闭目不语的秦雪，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嘴唇，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冷……”
苏婉清立刻将自己身上那件也是又脏又破的外套脱下来，盖在秦雪身上，又将她紧紧搂住，试图用体温温暖她。但秦雪的身体依旧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牙齿都在轻轻打颤。
林枫看着这一幕，眉头锁死。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洞口遮挡物旁，透过缝隙，仔细地观察着外面的峡谷和岩壁。他的目光锐利地搜寻着，仿佛在寻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苏婉清哑声问。
“草药。”林枫回答得简短，“那种怪物出现的地方……附近可能有能克制，或者它们厌恶的东西。” 这是一种基于经验和直觉的猜测。很多动物（包括变异动物）的栖息地附近，往往生长着对它们自身或天敌有特殊影响的植物。
他看了小武一眼：“你认不认识一些气味很冲，或者长得比较古怪的植物？尤其是长在石头缝里，或者靠近水边的？”
小武努力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有……有一种叶子像锯齿，揉碎了很臭的草，李叔说过牲口都不吃，长在阴湿地方……还有一种开很小紫花，根是红色的藤子，以前有老人说能治疮毒，但好像也有毒，不敢乱用……”
“在哪里见过？”林枫追问。
“进谷之前，好像在小溪边看到过类似的……”小武指了个方向。
林枫不再犹豫，对苏婉清道：“看好她们。我很快回来。”
“太危险了！外面可能还有那种怪物！”苏婉清急忙阻止。
“待在这里，没有药，一样危险。”林枫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将消防斧留给苏婉清防身，自己只拿了那把砍柴刀和一根削尖的木棍，灵活地从洞口缝隙翻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峡谷中。
凹洞内再次陷入紧张的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秦雪的颤抖似乎减轻了一些，但意识更加模糊，偶尔会发出痛苦的呻吟。苏婉清紧紧抱着她，不断用手抚摸她冰冷的脸颊和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把生命力传递过去。林小雨蜷缩在苏婉清身边，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担忧。小武则趴在洞口缝隙处，紧张地望着外面。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婉清的心几乎要沉到谷底时，洞口遮挡的石头被轻轻移开，林枫带着一身湿冷的气息钻了回来。他的手里抓着几把沾着泥水的植物，正是小武描述的那种锯齿臭草和开紫花的红根藤，还有一些其他不认识的草叶。
“试试。”他将植物递给苏婉清，言简意赅。
苏婉清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她凭借有限的草药知识，仔细辨认。臭草气味刺鼻，可能有抗菌驱虫效果；紫花红根藤，她依稀记得某种类似的植物确有消炎解毒作用，但剂量和使用方法完全没把握。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其他选择。苏婉清将臭草叶片揉碎，挤出汁液，混合一点泉水，小心地清洗秦雪的伤口。刺鼻的气味在狭小的凹洞内弥漫开来。然后，她又将红根藤的根茎捣烂，敷在清洗过的伤口上，用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岩壁上，紧张地观察着秦雪的反应。
也许是草药真的起了作用，也许是心理安慰，秦雪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下来，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那么急促痛苦。她似乎陷入了更深沉的、消耗性的睡眠。
林枫一直守在洞口，直到确认秦雪情况暂时稳定，外面也没有异常动静，才略微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他拿出最后一点压缩饼干碎和肉渣，分给苏婉清、林小雨和小武。自己只喝了点水。
食物少得可怜，但没人抱怨。在这绝境之中，每一口都是续命的能量。
夜深了，峡谷里的风更大，呜咽着穿过岩缝，如同无数冤魂在哭诉。蜡烛早已燃尽，凹洞内一片漆黑，只有洞口缝隙透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
轮到林枫和苏婉清守夜。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洞口内侧，沉默地望着外面无尽的黑暗。
长时间的寂静后，苏婉清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黑暗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如果秦雪挺不过来……”
“没有如果。”林枫打断了她，声音低沉而坚定，“她会挺过来。”
他的语气如此肯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这份毫无道理的坚信，像一块沉重的基石，压住了苏婉清心中翻腾的恐慌。
黑暗中，她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话语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她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苏婉清感觉到一只温热而粗糙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轻轻碰了碰她冰凉的手背，然后，将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略显破旧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是林枫的外套。
苏婉清的身体僵住了。外套上残留着他的气息和体温，瞬间驱散了部分从洞口渗入的寒意，也让她冰冷的手指微微一颤。
她想说“不用”，想说“你自己穿”，但话语堵在喉咙里。在这漆黑冰冷的绝境中，这份无声的、笨拙的关怀，如同一点星火，瞬间烫穿了所有伪装的坚强，让她鼻尖发酸，眼眶湿热。
她紧紧攥住了披在肩上的外套边缘，将脸轻轻埋了进去，汲取着那一点点珍贵的温暖和属于他的、让人心安的气息。
黑暗中，林枫似乎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他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洞外的黑暗，守望着这一方狭小的、脆弱的安宁。
而在他们身后，昏迷的秦雪在草药的清凉和痛苦的间隙中，似乎梦呓了一句什么，含混不清，很快又沉入了黑暗。林小雨和小武在疲惫和惊恐中，也依偎着沉沉睡去。
蛇肠谷的夜晚，漫长而危险。但在这个小小的、临时的避难凹洞里，依靠着彼此的体温、无声的守护和那一点点绝望中榨出的希望，五个命运紧紧相连的人，继续着与死亡和黑暗的顽强对抗。指尖传递的温度，或许微弱，却照亮了心底最深处，那不肯熄灭的、名为“活下去”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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