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亲王被削爵圈禁的旨意如同凛冬的寒风，迅速刮遍了雍京的每一个角落。曾经门庭若市的康亲王府一夜之间被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抄家、锁拿、审讯……昔日煊赫的王府顷刻间大厦倾覆，其党羽更是树倒猢狲散，或入狱，或罢黜，或惶惶不可终日地四处奔走，试图撇清关系。朝堂之上，经历了一番剧烈的人事震荡，原本被康亲王把持的吏部、工部等关键位置空出，引发了新一轮隐秘而激烈的争夺。
然而，这场风暴的中心——宸王府，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
萧夜离闭门谢客，对外宣称“受惊抱恙”，需要静养。府内下人行事愈发低调谨慎，唯有书房内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
书房内，炭火驱散了冬夜的寒意。萧夜离卸下了面具，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邃锐利。他面前摊开着北境的舆图、京城官员的履历档案，以及玄影刚刚送来的、关于突厥使团残部潜逃路线的最新密报。
“康亲王虽倒，但其留下的权力真空，需得尽快填补。”萧夜离指尖划过吏部几个空缺的要职，“林文渊此次暗中传递消息有功，且能力不俗，或可争取吏部考功司郎中一职，此职位不高，却关乎官员考绩，至关重要。”
楚倾凰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份她初步拟定的、关于以医馆和商行为依托建立情报网络的构想细则，闻言抬头：“殿下此举，是否会引起陛下更深的猜忌？毕竟，林侍郎与殿下母族有旧。”
萧夜离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带着看透世事的冷静：“正因他与我母族有旧，由他出任此职，反而更能彰显我‘举贤不避亲’，且并无结党营私之野心。若我推举一个看似毫无瓜葛之人，父皇才会真的起疑。帝王心术，在于平衡与掌控，只要我在明面上遵循他的规则，不触及底线，他便容得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份密报，眼神微冷：“至于突厥……赵先生潜逃，不知所踪，其麾下残余势力也化整为零，隐匿了起来。他们就像受伤的狼，暂时蛰伏，但绝不会放弃。我们在京城的眼睛，需要看得更远，更细。”
“情报网的建设必须加快。”楚倾凰将手中的细则推过去，“初步设想，是以我在北境救治过的几名伤残老兵为核心，他们忠诚可靠，又有一定的行动力。以开设善堂或药铺为名，在京城及各处交通要道建立据点，收集往来信息。同时，可以利用商队，将北境的皮毛、药材运往南方，换回丝绸、茶叶，一来可充作经费，二来商队本身就是极好的信息传递渠道。只是……启动需要大量银钱。”
萧夜离拿起细则仔细看了看，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构想甚好，银钱之事我来解决。康亲王倒台，抄没的家产中，总能‘漏’出一些，用于此事。此事由你全权负责，玄影会配合你，需要什么人，用什么手段，不必拘束。”
“好。”楚倾凰点头，将细则收起。她知道，这将是一条漫长而危险的路，但也是掌握主动权的必要一步。
“还有一事，”萧夜离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楚倾凰清丽的侧脸上，语气缓和了些，“经此一事，你在京城已是风口浪尖。虽有父皇‘功过相抵’之言，但那些腐儒的攻讦不会停止。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这府邸……或许并非绝对安全。”
楚倾凰明白他的担忧。康亲王虽倒，但敌暗我明，难保不会有人狗急跳墙，或者借她这个“争议人物”再生事端。
“我明白。”她神色平静，“我会小心。况且，”她抬起手腕，那枚玉佩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我也并非全无自保之力。”
萧夜离看着她沉静坚定的模样，心中微暖，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疼惜。他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待京城局势稍稳，北境安排妥当，我向父皇请旨，娶你为妃。”
这不是询问，而是宣告。是历经生死与阴谋后，最郑重的承诺。
楚倾凰抬眸看他，烛光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映出他的身影。她没有羞涩，也没有激动，只是缓缓地、坚定地回握住他的手，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好。”
一个字，重于千钧。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无声地覆盖着这座庞大而复杂的帝都，掩盖了白日的喧嚣与暗处的污秽。书房内的两人，在烛火下规划着未来，彼此的手紧紧相握，仿佛能抵御世间一切寒风冷箭。
几日后，腊月二十八，小年。
雍京城内张灯结彩，爆竹声声，浓郁的年味冲淡了前些时日的肃杀。宸王府也难得地挂起了红灯笼，有了几分喜庆气息。
萧夜离的“病”好了，开始低调地出现在一些必要的年节场合，神态从容，仿佛之前那场惊天风波从未发生。只是他周身那股历经淬炼后愈发内敛深沉的气势，让许多想要试探或巴结的官员望而却步，不敢轻易靠近。
楚倾凰则更加深入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王府内她特意辟出的药房里，一边整理北境医案，一边借着炮制药材的名义，开始秘密调配一些系统数据库中记载的、效果更强的金疮药和解毒剂，同时也在小心翼翼地尝试着那些关于火药配比的初步实验。她知道，知识就是力量，而这些超越时代的知识，或许将成为他们未来最重要的底牌之一。
玄影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在京城各处阴影中穿梭，一方面监控着可能存在的残余威胁，一方面开始按照楚倾凰的构想，物色合适的人选和地点，为情报网络的铺设打下第一根桩基。
一切都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表面平静，暗地里则是有条不紊的布局与积蓄。
然而，在这片看似逐渐平息的风波之下，一封用突厥密文写就的短信，被伪装成商队货物的夹层，悄悄送出了雍京，向着北方疾驰而去。信上的内容简短而冰冷：
“棋局受阻，弃子已舍。然目标未变，蛰伏待机。重点关注‘医者’，其身藏异宝，或为破局关键。”
风雪依旧，覆盖了踪迹，却掩不住那从北方蔓延而来的、更加深沉冰冷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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