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水这一扑,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也凝聚了他这一生所有的经验和决断。
他并不是扑向“掌柜”本人,而是扑向了张云轩身侧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阴影。
那里,是张云轩气息流转中,唯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之处,是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个瞬间,也是他庞大而诡异的气场唯一出现的微小缝隙。
“找死!”
张云轩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怒。
他显然没料到陈金水在如此重伤之下,眼光依旧如此毒辣,出手依旧如此狠绝。那柄漆黑短剑如毒蛇吐信,疾点陈金水咽喉。
但陈金水不闪不避,他只是微微偏头,让那剑锋擦着脖颈划过,带起一溜血花。
而他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却如同铁钳一般,死死抓住了张云轩持剑的右手手腕!
同时,左臂如蟒蛇出洞,狠狠缠住了他的左臂,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滚开!”
张云轩厉喝,周身黑气暴涨,试图将陈金水震开。
可陈金水就像一颗钉死在礁石上的老钉,任凭风浪冲击,岿然不动。
他张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浓血喷在张云轩那模糊不清的脸上,嘶声狂笑:“老妖怪……想动我陈家娃儿……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擒抱。放弃了一切防御和技巧,只为了锁住对方一瞬。
“爹!”
突然,一声惊呼响彻整个地下石室。
陈默返回来了,他目眦欲裂,他看到陈金水后背的伤口在“掌柜”的黑气冲击下不断炸开更多的血洞,看到陈金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
“走!”陈金水猛地回头,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浑浊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是燃烧生命最后的火焰,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陈默……走!活下去!”
话音未落,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直紧紧攥在左手的一样东西,猛地向后一抛,精准地扔向了陈默的方向。
那东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黯淡的弧线。
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物件,通体黝黑,古铜材质,又带着玉石的温润,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
上面似乎刻着极其古老繁复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一层难以察觉的、微弱却纯正无比的辉光。
发丘印!
而且是半块!
陈默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印入手掌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温润感顺着掌心直透肺腑,奇异地让他沸腾的气血和几乎崩溃的精神为之一清。
甚至连周围那令人作呕的阴冷邪祟之气,似乎都被这半块小印散发出的微弱气息逼退了些许。
“掌柜”在看到这半块发丘印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那模糊的面容上,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炽盛,发出了又惊又怒的咆哮:
“陈金水!你竟敢——!”
他身上的黑气如同沸腾的开水,剧烈翻滚,力量再次暴涨。
陈金水闷哼一声,缠住他的双臂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但他依旧没有松手,只是用尽最后的气力,对着陈默嘶吼,声音已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去找…张…张家…剩下的…路…你自己…”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掌柜”的另一只手,那只一直隐在袖中的、干瘦如同鬼爪的手,已经如同利刃般,穿透了陈金水的胸膛,从他的后背透出,手上还抓着一颗微微搏动、随即彻底黯淡下去的心脏。
陈金水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炭火,迅速熄灭。
但他依旧站立着,没有倒下,那双无神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陈默的方向,嘴巴微张,似乎还想说出那未尽的嘱托。
“爹——!!!”
陈默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海啸,瞬间将他淹没。他想要冲上去,想要和那个怪物同归于尽。
但就在他脚步迈出的前一刻,陈金水那凝固的、充满最后期望的眼神,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
养父用命换来了这半块发丘印,换来了他一线生机!
他不能死在这里!爹不能白死!
“掌柜”猛地抽回手,陈金水的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那声音像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心上。
“掌柜”看也没看脚下的尸体,他那双猩红的眼睛,完全锁定在陈默手中的半块发丘印上,充满了贪婪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忌惮。
“把印,给我。”
他伸出手,声音恢复了那种非人的空洞,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陈默死死攥着那半块发丘印,冰冷的印身几乎要嵌进他的掌肉里。
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陈金水那失去生息的躯体,将这个为他拼尽一切、临终托付的男人的模样,深深烙刻在灵魂深处。
他没有回答,猛地转身,将全身残存的气力灌注双腿,发足狂奔!
身后,传来了“掌柜”冰冷而愤怒的哼声,以及如同附骨之蛆般急速追来的破空声。
黑暗的通道中,陈默像一头受伤的幼兽,拼命奔跑。
眼泪混合着汗水、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不敢停,甚至不敢回头。
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还有那越来越近、如同死神脚步声般的追击声。
他能感觉到那股阴冷邪恶的气息就在身后不远处,几乎要触及他的后颈。
突然,他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原来慌乱中,他跑进了一条倾斜向下的狭窄盗洞!
身体在粗糙的土石壁上剧烈摩擦、翻滚,不知撞了多少下,最后“嘭”的一声,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几乎昏死过去。
忘古斋地下石室连接着许多地下通道,这些地下网络不止是一家私挖,几乎在这条街经营多年的店铺都有参与,目的便是为了以防万一,给自己留下一条隐秘的退路。
他挣扎着抬头,发现自己似乎掉进了一间不大的耳室。
地下通道历经数代人的挖掘早已变得密密麻麻宛若迷宫,又有数不清的盗墓行当的人在其中参与。
陈默头顶上方,那个他掉下来的盗洞口,隐约传来掌柜张云轩那非人的、带着一丝恼怒的嘶鸣,但那声音并没有立刻追下来,似乎对这下面有所顾忌。
陈默瘫在冰冷的石地上,浑身无处不痛,力气仿佛都已耗尽。他颤抖着抬起手,摊开掌心。
那半块发丘印静静躺在那里,沾染着他的血迹,在绝对的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却坚定不屈的莹莹之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岁月,一个沉重的使命,和一条……用生命指引的、未走完的路。
冰冷的石砖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一丝丝渗入陈默的骨髓。
他蜷缩在黑暗中,像一只受伤的幼兽,紧紧攥着胸口那半块发丘印。
印身的冰凉奇异地中和了身体的剧痛,也勉强维持着他濒临崩溃的精神不至于彻底涣散。
陈金水最后那双燃烧着生命之火的眼睛,那穿透胸膛的血手,倒地的沉闷声响……
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回,伴随着“掌柜”那非人、空洞又充满贪婪的声音:“把印,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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