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怀群退去后留下的死寂,比风雪呼啸更令人不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狂暴妖气残留的躁动,以及那若有若无、渗入骨髓的腐寒之气。
陈霄站在原地,凝望着诸怀消失的凹地方向,识海中天书反馈的那些破碎画面仍在回旋——宁静的冰渊寒潭、慵懒的守护巨兽、闪烁的银色鱼影……以及最后,寒潭冻结、鱼影消散、巨兽在污染与痛苦中仰天咆哮的绝望。
“守护兽……原来这些诸怀,曾经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苏璃扶着冰石,喘息稍定,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同情,“被自己守护的力量源头污染、逼疯,这是何等的悲哀。”
巴图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迅速用随身药粉处理着手臂上被角风撕裂的伤口,脸色依旧难看:“悲哀顶个屁用!刚才要不是陈道友发现了它们的弱点,咱们现在都成冰碴子里的碎肉了!管它以前是啥,现在就是一群要人命的疯子!”
铁岩默默擦拭着刀身上的妖血,目光却投向陈霄,带着探究:“你刚才说,它们的狂暴与地脉寒气同源?而且……你似乎能影响到它们?” 他指的是陈霄最后那番话和那个淡金色的符文。
陈霄缓缓点头,收回目光,转向队友:“不错。我的地脉探查之术,让我能感知到它们妖力核心深处,纠缠着与霜语峡谷地脉中同源的污染寒气。那寒气不仅在侵蚀它们的身体,更在持续折磨它们的神魂,将原本或许只是暴烈的本性,放大扭曲成彻底的疯狂与痛苦。”
他顿了顿,看向凹地方向:“我刚才尝试以灵力勾勒‘安魂镇念’符文,结合一丝……特殊的意蕴,想暂时抚平它们神魂中的污染躁动,唤醒一丝本性。对那头首领确实起了一丝作用,但可惜,污染已深,扎根神魂,仅凭仓促而成的符文,难竟全功。” 他没有提及天书的具体作用,只归功于自己的秘术和特殊意蕴。
“所以,你想尝试真正安抚它们?甚至……净化?”苏璃敏锐地捕捉到了陈霄话语中隐含的意图,清丽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讶异。
“它们的存在,本身也是这片土地痛苦的一部分。”陈霄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若能减轻甚至解除它们的痛苦,或许能让这片区域恢复一丝生机,也能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减少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而且……”
他的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它们曾是这里的守护者,对这片土地,对那处‘寒潭’和‘鱼影’的了解,恐怕远超我们。如果能与它们沟通,哪怕只是一丝,或许能得到关于此地古老状况、乃至冥泽污染源头的关键线索。”
巴图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这听起来有些“天真”的想法,但回想起陈霄之前精准找到诸怀弱点、并成功短暂影响其首领的手段,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嘟囔道:“太冒险了……那些家伙可没理智讲。”
铁岩沉吟片刻,道:“若只是尝试沟通,或许可行。但必须有万全准备,一旦它们再次狂暴,我们必须能立刻脱身或压制。刚才的苦战,消耗不小。”
陈霄点头:“我明白。我先独自靠近探查,你们在此地调息戒备,保持距离。若有变故,以苏璃道友的笛音为号,立刻接应或撤离。”
“不行!”苏璃和巴图几乎同时反对。
“太危险了!”苏璃蹙眉,“你虽有秘术,但孤身靠近一群刚刚退走的狂暴凶兽,万一……”
“我对地脉和它们的状态感应最敏锐,能提前察觉危险。”陈霄解释道,“而且,人多了,气息杂乱,反而可能重新刺激到它们。放心,我不会靠得太近,只是在边缘尝试建立联系。”
铁岩深深看了陈霄一眼,最终道:“一刻钟。若一刻钟内没有明显进展,或出现任何异动,你必须立刻退回。我们会做好接应准备。”
达成一致后,陈霄示意三人后退到一块巨大的冰碛石后方调息戒备,自己则收敛全身气息,将“疏导之意”与天书的清辉内蕴于灵台,迈步缓缓向着那凹地走去。
越靠近凹地,空气中的腐寒与残留的暴戾妖气就越发浓重。地面上有大量杂乱巨大的蹄印,还有拖拽重物留下的痕迹,指向凹地深处一个被几块巨型冰岩半掩的洞口。洞口黑黢黢的,不断有更浓郁的寒气从中溢出,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痛苦的兽类喘息和低吼。
陈霄在距离洞口约三十丈外停下。这个距离,已在他的地脉感知清晰范围内,也能让他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他没有贸然用灵识直接探入洞内,那很可能被误解为挑衅。而是盘膝坐下,双手置于膝上,心神沉静,缓缓将那一缕融合了“疏导之意”与天书清辉的灵韵,如同最轻柔的月光,向着洞口方向弥散开去。
这灵韵不含攻击性,也不带强烈的个人意志,更像是一种温和的、试图与周遭环境、包括环境中痛苦生灵建立共鸣的“讯号”。它在传递着一种信息:理解你的痛苦,寻找共同的源头,而非对立。
同时,陈霄在心中默诵天书之中,刚刚显现的、关于诸怀本性的那些描述文字,试图引起这些曾经守护兽残存本能的共鸣。
灵韵如同涟漪,无声地荡入洞口。
起初,洞内的喘息和低吼声似乎停滞了一瞬,变得更加警惕,甚至带上一丝被打扰的烦躁。
陈霄不急不躁,持续稳定地输出着这种温和的灵韵,并尝试着,将灵韵的频率,与洞口附近地脉中那相对不那么狂暴的一缕寒气微微同步——不是同化,而是引导,仿佛在说:“看,这力量原本也可以如此平缓……”
渐渐的,洞内的喘息声似乎平缓了一丝。那浓重的敌意和狂暴,似乎有所消退。
有戏?陈霄心中一振,更加专注。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洞内深处,几团巨大而混乱的生命之火,在灵韵的抚触下,那包裹在外围的、深蓝色的疯狂与痛苦之焰,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露出了内里一丝更加古老、更加疲惫、却也更加纯粹的生命核心波动。
然而,就在陈霄试图将灵韵更加深入地探入,与那核心波动建立更清晰联系时——
“哞——嗷——!!!”
一声比之前更加痛苦、更加暴怒、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狂吼,猛地从洞内最深处炸响!
这吼声中,不仅仅有狂暴,更有一种仿佛被触及了最惨痛记忆、最无法愈合伤口的极致愤怒与绝望!
紧接着,整个洞口轰然一震!狂暴的妖气如同海啸般从洞内喷涌而出,其中蕴含的腐寒之气浓度远超之前战斗时!洞口附近的冰岩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扭曲的深蓝色冰晶!
“不好!”陈霄脸色一变,瞬间切断灵韵联系,身形如电向后暴退!
几乎在他退后的同时,两道狂暴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洞口冲出!正是之前那头被铁岩刺伤眉心、濒死的诸怀首领,以及另一头眼睛受伤的诸怀!它们的状态比刚才更加可怕,身上的伤口汩汩流出混杂着深蓝寒气的妖血,赤红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那疯狂之中,竟然还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悲伤与狂怒交织的扭曲情绪!
尤其是那头首领,它死死盯着陈霄,仿佛认出了这个刚才“欺骗”了它、又给它带来巨大痛苦的“罪魁祸首”。
“退!”陈霄一边急退,一边向后方冰碛石处发出警示,同时手中迅速凝结灵力,准备应对可能的冲击。
但这两头诸怀并没有立刻追击陈霄,而是堵在洞口,仰天发出连绵不绝、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恨的咆哮!这咆哮声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与峡谷深处的地脉紊乱产生了共鸣,竟引得周围风雪加剧,地面微微震颤!
而洞内,也传来其他诸怀不安而愤怒的低吼。
陈霄退到安全距离,与赶来的铁岩三人汇合,脸色凝重地看着那两头状若疯魔、堵在洞口咆哮的诸怀。
“失败了?”巴图紧握猎刀,紧张地问。
“不完全是。”陈霄眉头紧锁,回忆着刚才最后那一刻感知到的情绪,“我的安抚,似乎……触动了它们某个更深的、更痛苦的记忆节点。那不是对入侵者的愤怒,更像是……被揭开了最惨痛伤疤的绝望反击。尤其是,与‘失去守护之物’有关的痛苦。”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洞口,以及洞口附近地面上,那些被新涌出的腐寒之气侵蚀出的深蓝色冰晶。这些冰晶的形态,似乎与之前在被冰封河道处感知到的、那些带有怨念的冰晶有某种相似之处。
“看来,仅仅是表层的安抚行不通。”苏璃轻声道,看着那两头不断咆哮、仿佛在向风雪倾诉无尽痛苦的巨兽,眼中不忍之色更浓,“它们的疯狂,根源在于‘失去’。失去家园,失去守护的目标,失去……那些‘鱼影’。不解决这个根源,任何外部的安抚都可能是徒劳,甚至适得其反。”
铁岩沉声道:“现在怎么办?它们堵住了洞口,看这架势,短时间内不会离开。而且这咆哮可能会引来其他麻烦。”
陈霄沉思片刻,目光扫过周围环境,最终落在洞口侧方,一处被风雪半掩、似乎有人工开凿痕迹的岩壁上。
“强攻不明智,继续刺激它们也可能引发更不可控的后果。我们先绕开这里。”陈霄做出决定,“巴图,除了黑冰谷主路,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路径,可以绕过这个凹地,继续深入峡谷,或者……靠近可能曾有寒潭存在的地方?”
巴图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绕过这里……往东边峭壁那边走,好像有一条很窄的、被冰凌覆盖的天然石缝,很多年没人走了,不知道通到哪里。但那个方向……确实更靠近峡谷深处几个古老的冰蚀湖盆地方向。以前听更老的采药人提过,那边湖没冻死前,偶尔会有银光闪闪的大鱼影子……”
银光闪闪的大鱼影子!
陈霄、苏璃、铁岩三人目光同时一凝。
与天书画面中的“银色鱼影”吻合!
那里,很可能就是诸怀曾经守护的“寒潭”所在,也是“何罗鱼”线索的关键!
“就走那条路!”陈霄当机立断。
四人最后看了一眼那依旧在风雪中痛苦咆哮的诸怀,不再犹豫,在巴图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向着东侧峭壁的方向移动。
身后,诸怀那充满痛苦与怨恨的咆哮声,在峡谷的风声中久久回荡,仿佛为这片死寂的土地,奏响了一曲悲怆的挽歌。
而陈霄心中,对“何罗鱼”与这片土地古老联系的探究欲望,愈发强烈。诸怀的狂暴,或许只是冰山一角。那冰封的寒潭之下,消失的鱼影之中,究竟隐藏着北疆怎样的过往,又与冥泽的污染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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