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霜寒城,穿过那层幽蓝光罩的瞬间,熟悉的、带着符文网络余温的空气包裹而来,却让陈霄感到一阵莫名的不适。并非生理上的,而是一种认知上的割裂——城内这勉强维系的人造“温暖”,与城外那片被寒毒侵蚀、痛苦哀嚎的广袤大地,形成了太过尖锐的对比。
他没有耽搁,径直回到了“冰尘居”。
柜台后的季管事依旧是那副冰雕模样,但当陈霄踏入客栈大门,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立刻转了过来,落在陈霄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到陈霄脸色微白、气息略有浮动却并无大碍时,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回来了。”季管事的声音依旧干涩,“比我预料的早。看来,是有所发现,还是……知难而退?”
陈霄走到柜台前,取出那枚“寒踪令”放在台面上,令牌中心的冰蓝微光依旧缓缓流转,没有异常。
“探查过了,源头已确认。”陈霄言简意赅,语气凝重,“比告示上描述的‘地脉异动’要严重得多。”
季管事眼神一凝,身体似乎微微前倾了一丝:“说。”
“霜语峡谷地脉混乱的根源,并非峡谷自身的地质变化或异兽作祟。”陈霄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而是在峡谷深处,靠近地底极深之处,存在一个巨大的‘地脉溃口’。这个溃口,连接着北方‘冥泽’。”
听到“冥泽”二字,季管事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冰封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纹,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了然与深深忧虑的神色。
“继续说。”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那溃口如同一个不断溃烂的伤口,冥泽中一种充满污染性和……怨毒死寂气息的极寒力量,正通过它源源不断地涌入峡谷乃至更广阔区域的地脉网络。我尝试深入感知,遭到了强烈的意志反噬。”陈霄没有隐瞒关键信息,但也略去了天书的具体反应和浮现的神名,“那股力量的核心意志,极度厌弃生机,绝非自然形成。霜语峡谷的异变,只是这股力量泄漏造成的‘症状’之一。若不设法处理这个‘溃口’,污染只会不断扩散。”
季管事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柜台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良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白气,那气息离开他口唇的瞬间,竟也带着一丝冰晶。
“冥泽……果然。”他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语,“教会这些年极力封锁关于冥泽的一切消息,抹除古老记载,将一切异常归咎于‘冰夷的考验’或‘不敬者的惩罚’……看来,冥泽本身,早已出了问题。或者说,被‘某些东西’占据了。”
他抬头,重新看向陈霄,目光复杂:“你能探查到这一步,并活着回来,证明你的地脉之术和心志,都远超你的修为境界。你之前说你的方法特殊,我现在信了。但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任务性质变了。”陈霄平静道,“不再是简单的探查地脉异动,而是要处理一个连接着北疆灾祸源头的‘污染伤口’。难度和危险,天差地别。”
“不错。”季管事点头,“而且,这个‘溃口’的存在,甚至可能与‘凛冬主教’和教会高层的某些隐秘图谋有关。他们宣扬‘冰夷’信仰,鼓吹‘永恒冰封’是净化与升华,对任何试图改变现状、探查冥泽的行为都极力打压。你这次的发现,若是泄露出去,很可能会引来教会的‘特别关注’。”
“所以,季管事发布这个任务,本身也是对教会的一种……试探?”陈霄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季管事没有否认,只是道:“‘冰尘居’能在霜寒城立足,自有其根基。我只是一个管事,想为这满城挣扎求活的凡人,也为这片生我养我却日渐死寂的土地,多寻找一线希望而已。你的发现,证实了我最坏的猜想,但也指明了方向——问题在冥泽,而霜语峡谷的‘溃口’,或许是一个切入点和突破口。”
他顿了顿,从柜台下又拿出一张新的、质地更好的兽皮卷轴,上面用更精细的笔触绘制了霜语峡谷及周边区域的详细地形,甚至标注了几个可能存在的、通往更深层地脉或古老遗迹的隐秘路径。
“最初的报酬依旧有效。但鉴于任务风险剧增,我可以再追加一些东西。”季管事沉声道,“首先,是关于‘溃口’处理的一种古老猜想——并非来自教会,而是我从一些残缺的上古石刻中拼凑出来的。那‘溃口’是冥泽寒毒泄漏的通道,强行堵塞,可能引动冥泽本源更激烈的反扑,如同堵住化脓的伤口。或许……‘疏导’与‘净化’相结合,才是正途。但这需要特定的力量,比如……与‘水’或‘寒’相对,却又同源共济的‘火’之精粹,或某种能安抚、净化怨念的‘生命’之力。”
陈霄心中一动,疏导与净化?这与他在西山领悟的“疏导之意”以及天书“校正”的本质,隐隐相合。而“火之精粹”和“生命之力”,则让他想到了任务告示上提到的“擅长御火或纯阳功法”的修士,以及……某些特定的天材地宝?
“其次,”季管事继续道,“如果你决定继续深入处理‘溃口’,单人力量绝难成功。你需要可靠的同伴。我这边,恰好知道几个或许符合要求,也对此事可能感兴趣的人选。但他们个个都是麻烦缠身、桀骜不驯之辈,能否说服他们加入,看你自己的本事。”
“愿闻其详。”陈霄精神一振。
“第一个,是个采药人,或者说,是个不要命的采药疯子。”季管事道,“他叫‘巴图’,是霜寒城附近最好的猎人兼向导,对城外百里,尤其是霜语峡谷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摸进去。但他几年前在一次深入黑冰谷采药时,遭遇了严重的地脉寒气爆发,同行的采药队全军覆没,只有他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狠劲捡回条命,但也落下了严重的寒毒侵髓之症,修为停滞在筑基后期,日夜承受寒毒噬体之苦。他一直在疯狂寻找能根治寒毒或是压制寒毒的奇药,尤其是传说中的‘玄冰青莲’。为此,他多次冒险潜入禁区,对教会那套‘忍受痛苦即是信仰’的说辞嗤之以鼻。如果你想找一个熟悉地形、并且极度渴望解决地脉寒气问题的向导,他是最佳人选。他现在应该就在城西的‘破冰酒馆’,那地方鱼龙混杂,也是消息流通之地。”
“第二个,是个外来修士,大概半个月前来到霜寒城,一直在高价求购‘玄冰青莲’或是其确切生长地点的消息,似乎有至亲之人急需此药救命。她修为不弱,金丹初期,主修功法偏木、火属性,擅长治疗与辅助,攻击手段似乎以音律和灵植操控为主,具体不明。她对教会缺乏敬意,行事干脆,为了求药愿意承担风险。如果你需要‘火’或‘生命’相关的力量辅助,她或许是个选择。她化名‘苏璃’,住在内城一家条件稍好的客栈‘暖雪阁’,但经常去城中的交易区和各大药铺打听消息。”
“第三个……”季管事迟疑了一下,“是个被‘凛冬卫队’通缉的逃犯,前冰裔卫士小队长,名叫‘铁岩’。他因为质疑一次针对‘不敬者’村落的清洗命令,并私自放走了几个孩子,被冠以‘亵渎信仰、背叛教会’的罪名追杀。他修为是金丹中期,实战经验极其丰富,尤其擅长冰系攻防和近身搏杀,对教会内部运作和卫队战术也很了解。但他现在如同惊弓之鸟,行踪诡秘,极度警惕。找到他很难,取得他的信任更难。不过,如果你们的目标都是对抗教会的某些行径,或许有合作基础。他最后被目击的地点,是在城北废弃的‘旧矿坑’区域。”
一个熟悉地形、饱受寒毒之苦的向导;一个急需灵药、可能具备辅助能力的外来修士;一个被教会通缉、战力强悍的前卫士。
这个组合……确实如季管事所说,麻烦缠身,桀骜不驯,但若能整合起来,却可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力量。
“多谢季管事指点。”陈霄真诚道谢。这些信息,价值远超灵石。
“不必谢我,各取所需罢了。”季管事摆摆手,“如果你真能组建起队伍,并打算前往处理‘溃口’,出发前可再来我这里一趟。我会将关于‘溃口’处理猜想的更详细记录,以及一份我私藏的区域危险生物与特殊地貌笔记给你。另外,‘寒踪令’你继续留着,或许有用。”
陈霄收起新的地图和季管事的承诺,离开了冰尘居。
他没有立刻去找那三人,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调息恢复。地脉探查和那声冷哼的反噬,需要时间平复。同时,他也要好好筹划一下,如何与这三个背景、性格、需求各异的人打交道。
调息完毕,已是午后。陈霄决定先从相对容易接触的两人入手。
他首先来到了城西的“破冰酒馆”。
酒馆位于一片低矮冰屋之间,招牌就是一块被凿出字迹的厚冰板,门口挂着脏兮兮的皮毛门帘,刚一掀开,一股混杂着劣质酒气、汗臭、血腥味和某种兽类膻味的浑浊热浪便扑面而来。光线昏暗,里面人头攒动,声音嘈杂,多是些粗豪的觅荒者、猎人在喝酒吹牛,交易物资,或者低声谈论着某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陈霄目光扫过,很快在酒馆最里面一个角落的阴影里,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蜷缩在厚重狼皮里的身影,看不清面容,面前摆着一个粗陶酒碗和一碟几乎没动过的、黑乎乎的肉干。他周围仿佛自然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其他酒客都下意识离他远些,偶尔投去的目光也带着忌惮或同情。
陈霄能感觉到,那人身上散发着一股不稳定的、阴寒的气息,时强时弱,正是寒毒侵体、难以抑制的特征。同时,一股如同受伤孤狼般的警惕与戾气,隐隐萦绕。
他走了过去,在对方对面坐下。
狼皮下的身影动了一下,一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从皮毛缝隙中射出,冷冷地盯着陈霄,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排斥。
“巴图?”陈霄直接开口。
“你是谁?谁让你来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冰面。
“一个可能帮你找到‘玄冰青莲’的人。”陈霄没有绕弯子,直接抛出了对方最可能感兴趣的饵。
巴图的呼吸明显一滞,那双眼睛中的锐利瞬间被一股炽热的渴望取代,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覆盖。“放屁!老子找了五年,毛都没见到一根!就凭你?”
“我不保证一定能找到,但我有线索,而且我的目标,需要深入霜语峡谷,甚至可能触及黑冰谷更深的地方。”陈霄平静地说,“那里,是寒气与地脉异变的源头,也是最可能诞生‘玄冰青莲’这类极寒灵植的区域之一。你熟悉路,我需要向导。合作,你我各取所需。”
“霜语峡谷?黑冰谷更深?”巴图眼中的渴望与警惕激烈交战,“你知道那里面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地脉乱得像绞肉机,寒气能冻碎金丹修士的神魂!之前季老头也派人进去过,不是重伤就是失踪!你想找死,别拉上我!”
“季管事派的人,包括之前失踪的那位,他们的任务只是探查异动源头。”陈霄看着他的眼睛,“而我,已经找到了源头,并且打算去处理它。处理的过程中,必然要深入最核心的寒源地带。那里,才是‘玄冰青莲’最有可能存在的环境。风险确实巨大,但机会,也可能是你这辈子唯一的一次。”
巴图沉默了,粗重地喘息着,那喘息声中都带着冰碴子摩擦的声响,显然体内的寒毒又在发作。他猛地抓起面前的酒碗,将里面浑浊的烈酒一饮而尽,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暂时压下了寒意。
“处理源头?就凭你?”他上下打量着陈霄,满是怀疑。
陈霄没有释放气势,只是心念微动,一缕精纯厚重、带着“疏导之意”的灵识气息悄然弥漫开来,如同暖流,无声地驱散了两人之间那令人不适的阴寒。同时,他手指在坚硬的冰岩桌面上轻轻一划,留下一道温润的、蕴含着奇异平衡道韵的痕迹,转瞬即被寒气覆盖,但那抹意境却让巴图瞳孔一缩。
“有些力量,不在于声势浩大。”陈霄收回手指,“我需要一个熟悉地形、能在极端环境下找到最优路径的向导。你需要一个深入寒源核心、寻找救命灵药的机会。我们可以立下天道契约,合作期间互不背叛,信息共享,所得与‘玄冰青莲’相关的线索或物品,优先供你使用或分配。如何?”
巴图死死盯着陈霄,又看了看桌面上那已经消失的痕迹,脸上的挣扎之色逐渐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取代。
“妈的……反正老子这身子也撑不了几年了,与其被寒毒慢慢磨死,不如赌一把!”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酒碗乱跳,“干了!但我有条件!第一,进入危险区域后,关于路径和地形判断,必须优先听我的!第二,如果真的找到青莲,或者能根治我寒毒的东西,必须归我!其他收获我可以少分甚至不要!第三,如果事不可为,我有权提议撤退,你不能强行要求送死!”
“合理。”陈霄点头,“契约成立。”
两人当即以灵识勾勒,订立了简单的天道契约,约束力虽不如精血誓言强大,但对筑基、金丹修士已有足够的威慑。
“什么时候动身?”巴图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还需要找两个帮手。一个擅长治疗和辅助,可能对净化寒气有帮助。另一个,战力要强,最好熟悉教会的手段。”陈霄道,“你先做好准备,调整状态,等我消息,最快明天,最迟后天出发。”
离开破冰酒馆,陈霄又来到了内城的“暖雪阁”。这里环境明显好了许多,客栈由打磨光滑的白色石材砌成,内部有阵法维持着宜人的温度。
向前台掌柜稍作打听,并付出几块下品灵石后,陈霄得知那位名叫“苏璃”的女修,刚刚外出归来,正在自己的房间内。
陈霄来到房门外,轻轻叩响了门扉。
片刻,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双清澈却带着疲惫和警惕的眸子。门后的女子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模样,面容清秀,衣着是南方风格的淡青色法袍,但外面罩了一件北地的白色绒边斗篷,身上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火灵之气。
“何事?”声音温和,但透着疏离。
“苏璃道友,冒昧打扰。在下陈霄,听闻道友一直在寻找‘玄冰青莲’?”陈霄开门见山。
苏璃的眸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芒,但警惕之色更浓:“你有消息?”
“目前没有确切消息。”陈霄实话实说,“但我即将前往一个地方,那里是北疆地脉寒气的重大源头之一,也是最有可能诞生‘玄冰青莲’的环境。我需要擅长治疗、净化,或具备火、木属性灵力的道友相助。作为回报,探险过程中所有与‘玄冰青莲’相关的线索或收获,你我共享,或者按贡献协商分配。”
苏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地审视着陈霄,灵识悄然扫过。半晌,她才道:“我如何信你?我又为何要冒险去那等凶地?我只需要青莲的消息或成品。”
“因为等待和普通的寻找,在北疆很可能一无所获。”陈霄平静道,“‘玄冰青莲’是秉极致寒意而生,却又蕴含一线生机的奇物。它只会出现在寒气的‘源头’或‘节点’。我去的,正是这样一个地方。至于信任……我们可以订立契约。而且,我的队伍里,还会有一位对霜语峡谷地形了如指掌的向导,以及一位熟悉本地危险和教会手段的前卫士。生存几率,比独自摸索要高。”
苏璃明显心动了,她贝齿轻咬下唇,眼中闪过挣扎。陈霄能看到她袖中的手指微微攥紧,显然内心有个声音在催促她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
“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主修《青木回春诀》和《离火心经》,擅长疗伤、驱毒、净化负面能量,也略通音律安抚和灵植催生之术。攻伐手段以火系灵符和木系困敌为主,正面搏杀非我所长。”她最终选择坦诚一部分能力。
“足够了。”陈霄点头,“你的能力正是我们可能急需的。尤其是净化寒毒、安抚怨念,以及关键时刻的治疗。”
“……好。”苏璃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我加入。但我也有条件,首先必须以寻找‘玄冰青莲’为优先目标之一;其次,若遇到不可抗拒的危险,我必须优先保证自身安全,以图后续;最后,所得关于青莲的信息或物品,我必须拥有知情权和优先购买权,价格可以商量。”
同样签订了天道契约后,陈霄与苏璃约定了初步联系方式和集结信号。
最后,也是最困难的一环——找到并说服那个被通缉的前冰裔卫士,铁岩。
城北的旧矿坑区域,是霜寒城早期开采一种名为“霜纹铁”矿石的遗址,早已废弃多年。由于深入地下,环境复杂,寒气淤积,还残留着一些当年未能完全清除的冰属性低阶妖物“冰傀”,这里成为了拾荒者、逃亡者和某些隐秘交易青睐的场所。
陈霄在傍晚时分,借着渐浓的暮色和风雪掩护,潜入了这片如同迷宫般的废弃矿道。
地脉感知在这里受到了更严重的干扰,各种杂乱的地脉回响、残留的矿物辐射以及冰傀散发的微弱寒煞,让环境变得难以辨查。陈霄只能依靠天书对“异常”和“混乱”的敏锐,以及对生灵气息的细微捕捉,缓慢而谨慎地搜索。
足足搜寻了将近两个时辰,绕过了好几处冰傀聚集的坑洞,避开了两拨疑似在进行黑市交易的修士,陈霄才在一处极其隐蔽的、被坍塌碎石半掩的支脉矿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带着铁血与冰冷气息的生命波动。
那气息如同一块埋在冰雪中的烙铁,冰冷的外表下是未曾熄灭的炽热内核,而且充满了警惕,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雷霆一击。
陈霄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距离那矿洞还有数十丈远的地方停下,凝聚灵识,将一道包含特定信息的意念,如同石子投入静水般,轻柔地送了进去。
意念中不含敌意,只包含几个关键词:“霜语峡谷”、“地脉溃口”、“冥泽污染”、“对抗教会”、“寻求合作”。
矿洞深处的气息猛然一滞,随即变得更加凝练、危险,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弩。一道冰冷、沙哑,仿佛金铁摩擦的传音,直接刺入陈霄识海:
“谁派你来的?教会走狗的新把戏?”
“与教会无关,甚至目标可能与教会相悖。”陈霄以灵识回应,同样简洁,“我受冰尘居季管事间接引荐,得知你因质疑教会命令而遭难。我正在组建一支小队,前往处理霜语峡谷连接冥泽的地脉污染‘溃口’,此举很可能触动教会利益。我需要熟悉冰系战斗、了解教会手段的强援。作为回报,你可以获得一个暂时安全的合作身份,行动所得按贡献分配,并且……或许有机会,对造成北疆现状的某些存在,挥出你的刀。”
矿洞内沉默了很久,久到陈霄以为对方已经离开或者准备发动袭击。
终于,那传音再次响起,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审视与复杂:“……季老头?他还活着,还敢掺和这种事?哼……冥泽污染……难怪这些年北疆越来越冷,越来越死寂。教会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恐怕乐见其成,甚至推波助澜吧。”
“你知道些什么?”陈霄问。
“我知道他们不许任何人靠近冥泽,将一切古老的、关于温暖水域和北方之神的传说定为禁忌。我知道他们用恐惧和所谓的‘信仰’控制所有人,将任何异议者打成‘不敬者’进行清洗。”铁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放走的那些孩子,他们的村落只是还保留着祭祀一条地下暖泉的传统,就被定为‘异端’!那条暖泉,在几十年前还能流淌,滋养一方!现在呢?早就被玄冰堵死了!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净化’与‘永恒秩序’?”
他顿了顿,似乎平复了一下情绪:“你说的‘溃口’,如果真如你所言是冥泽污染的泄漏点,那教会肯定知情,甚至可能故意维持它的存在,作为他们控制北疆、宣扬冰夷威能的‘证据’。处理它,就是在挖他们统治的根基。风险,比你想象得更大。不仅来自冥泽的凶险,更来自教会随时可能派出的‘清剿队’。”
“所以,更需要你这样的力量。”陈霄坦然道,“我们的队伍已有熟悉地形的向导和擅长治疗净化的药师。缺一个能镇住场面、应对强敌的战力。你愿意加入吗?为了那些被冻结的暖泉,为了那些被清洗的村落,也为了你自己胸中那口未冷的血气。”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矿洞口堆积的碎石微微震动,向两边滑开,一个高大、健硕、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穿着破损的、染着暗红血迹的旧式冰裔卫士铠甲,外面胡乱裹着几层不知从哪弄来的兽皮。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斜划至下颌,让他本就刚毅的面容更添几分凶悍。眼神锐利如刀,此刻正牢牢锁定陈霄,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决绝。
“我可以加入。”铁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有力,“但丑话说在前头。第一,队伍指挥权,我可以尊重,但涉及战斗和应对教会的策略,我有建议和否决权。第二,如果遭遇教会‘清剿队’,我会全力战斗,但若事不可为,我会优先选择突围,不会陪葬。第三,我的身份敏感,在城内活动需格外小心,集结和行动必须周密计划。”
“可以。”陈霄伸出手,“欢迎加入,铁岩道友。”
铁岩看了看陈霄的手,又看了看他的眼睛,最终伸出宽厚、布满老茧和冻伤的大手,重重一握。
“合作愉快。为了……解冻的那一天。”
至此,临时小队,初步成型。
向导:巴图(筑基后期,寒毒侵体,熟悉地形)。
药师:苏璃(金丹初期,擅长治疗净化,求取玄冰青莲)。
战将:铁岩(金丹中期,前冰裔卫士,实战强悍,通缉犯)。
首领:陈霄(筑基圆满伪装,地脉通明,管理员)。
这支背景复杂、各怀目的、却也因共同目标暂时凝聚的队伍,即将踏上前往霜语峡谷深处、直面冥泽污染源的凶险征程。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霜寒城中心尖塔的某间密室中,一面镶嵌着无数冰晶、映射着城内各处模糊景象的墙壁前,一个笼罩在华丽冰蓝色祭袍下的身影,正注视着某个画面中,陈霄与铁岩在废弃矿坑分别的场景,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老鼠们……终于聚到一起了。正好,一网打尽。冥泽的祭品,还差一些……强大的修士灵魂,总是最好的薪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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