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糊窗的旧报纸缝隙，在炕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柱。苏念棠睁开眼，感受着身侧三个孩子均匀温暖的呼吸，心中那份初来时的惶惑已被一种沉稳的底气悄然取代。
木匣子里那二十九块八角五分的明面家当是她的启动资金，而意识深处那个物资丰沛、取之不竭的空间，才是她真正的、无人知晓的依仗和底牌。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扰了孩子们的安眠。
老大明浩睡梦中仍下意识地护着弟弟明远，明轩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东西，而最小的明远，那张小脸虽然依旧瘦弱，却不再是惊惧不安的愁苦相，透着一丝恬静。看着他们，苏念棠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灶房里，她动作麻利地开始准备早餐。心思活络，手下不停。精白面与婆婆给的粗粮面在她手中混合均匀，从空间取出的温水徐徐加入，揉捏成光滑柔软的面团。清新的葱花被切成细末，独特的辛香弥漫开来。
铁锅烧热，用筷子扎着的肥肉块蹭出油花，饼胚下锅，滋啦作响，诱人的焦香混合着面食和葱花的香气瞬间被激发出来，充盈着小小的灶房。她如今已不再像最初那般提心吊胆，只是习惯性地留意着院外的动静，心下坦然——她有能力让她的孩子吃得更好。
孩子们果然被这霸道的香气馋醒了，一个个揉着惺忪睡眼，像嗷嗷待哺的小雀般循着味道围坐到炕桌边。
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地吃着金黄油亮的葱油饼，小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喝着甜丝丝的糖水，苏念棠嘴角噙着笑，心中满是成就感。这些好东西，自然都出自空间。
但她已无需每次都经历心理斗争，这已是她心安理得、并要努力维持的日常生活水准。
“妈妈，饼饼真好吃！”小明远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表达着最直接的喜爱，油乎乎的小手还想去抓第二块。 比较细心的明浩咽下嘴里的食物，小声问：“妈，今天你还出去吗？”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担忧。
“嗯，”苏念棠点点头，拿过手帕给明远擦擦手，又给每个孩子的碗里添了半勺糖水，“妈妈要去公社一趟，给你们买点糖果和好吃的点心回来，好不好？”
“点心？”一听这个词，三个孩子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连一向比较沉稳的明浩都露出了期待的表情。明轩立刻挺起小胸脯，大声保证：“妈，你去！我们看家，谁也不给开门！我和哥哥能看好弟弟！”
安抚好孩子们，苏念棠只拎着那个空荡荡的旧篮子，揣上必要的布票和一部分钱，便出了门。
盐酱醋火柴？空间里多的是品质更好的，何必浪费宝贵的钱票去供销社人挤人地抢购。
她此行的目标非常明确：一是做足去了公社的样子，二是买些空间里没有、或是不便直接凭空拿出来的东西，为未来的生活打下合理的铺垫。
走在去公社的土路上，晨风还带着凉意，吹拂着她的发梢。她步伐轻快，心中盘算清晰。
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庄稼地，远处传来社员们出工的吆喝声，充满了乡间的生机。她仔细打量着这个时代的一切，努力将记忆与现实融合。
公社比村里热闹许多，红砖墙面的供销社门口人来人往。她挤进人群，感受着这年代特有的购物氛围。玻璃柜台擦得锃亮，后面站着表情严肃的售货员。她直接走向目标柜台。
“同志，麻烦称半斤水果糖。”她递上钱。油纸包好的、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被倒入她的篮子，这是为日后孩子们偶尔吃糖提供明路。
接着，她目光落在食品柜台的糕点上，“再要一包江米条。”这点心油光透亮，看着就诱人，是孝敬婆婆最好的谢礼，必须明买。
走到布匹柜台，她仔细比较了一下几种深色布料，最终扯了七尺最耐磨的深蓝色粗布，“给孩子做衣裳，他们长得快。”她解释道，递过去布票和钱。 最后，她在鞋帽柜台前停下，比划着孩子们的脚码，给三个孩子每人买了一双崭新的解放鞋。
“旧的都顶脚了，没法穿了。”她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坚决。
篮子渐渐变得沉甸甸，里面装的都是“看得见、说得清”出处、且合情合理的东西。
她甚至颇有闲情地在公社狭窄的街道上转了转，留意了一下副食品店、邮局、农具站的位置，默默记在心里，才挎着满满的收获，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行至离村口尚有半里地、一处林木掩映的僻静拐角，她停下脚步，谨慎地四下张望，确认田埂上下、前后小路都无人踪迹。
心念微动，意识沉入那片广阔的空间。
眨眼间，篮子的重量悄然增加，内容物也变得更加丰富。
底下多了一包用自家旧油纸重新包裹好的、方方正正的红糖块，角落里的空当被几个红艳诱人、个头匀称的大苹果巧妙填满，上面依旧盖着那块带来的破布做掩饰。
空间里的物资，就这样无声无息、天衣无缝地融入了这次“采购”成果之中， 仿佛它们本就一直躺在篮子底下，刚从供销社或老乡担子里买来一般。
做完这一切，她神色自若，只是调整了一下挎篮子的姿势，感受着这份“满载而归”的实在重量，步伐沉稳地走向村口那棵消息最为灵通的老槐树。
果不其然，树荫下早已聚了几个歇脚的妇人，二嫂王翠花那极具穿透力和辨识度的嗓音立刻响起，带着夸张的惊讶和一股子压不住的酸味：“哎哟喂！大伙儿快瞧瞧！这是谁回来了？老三家的！你这是把公社供销社搬回来了吧？瞅瞅这篮子沉得，都快拎不动了！建军兄弟这是又寄了多少津贴回来？你这小日子可是过得越来越红火、越来越阔气了！”
这话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树下所有妇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探究，还有几分复杂的羡慕。
苏念棠如今底气十足，心中坦然，面上带着浅笑走过去，从从容容地将篮子放在地上，还主动将盖布掀开些，大大方方地展示：“看二嫂说的，让各位婶子嫂子见笑了。哪算得上置办东西，不过是家里实在缺得没法子了，紧巴巴地去买了点必用的。”
她先将那七尺深蓝粗布和三双崭新的解放鞋拿出来，理由充分，无可指责：“孩子们眼见着抽条，去年的衣裳袖子短了一大截，裤腿吊着，鞋子更是顶得脚趾头都疼，实在没法见人了，总不能真让孩子光着脚丫、露着胳膊腿满地跑吧？咬牙也得置办点。”
接着，她特意亮出那包用正经油纸细绳捆扎好的江米条，声音略微提高，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话语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破费”的肉疼：“上次娘心疼孙子，自己省下口粮给我们送过去，我这心里一直又感激又过意不去。
这不，手头刚稍微松动了点点，就紧着挤了点钱出来，怎么也得给娘买包点心表表孝心。不然我这心里头老是惦记着，晚上都睡不踏实。”这话既是说给王翠花听，更是说给在场所有潜在的“传声筒”听，礼数周到，孝心可鉴，任谁也挑不出错处，反而显得她知恩图报。
然后，她才像是顺手般，露出底下的红糖和那几个大红苹果，语气平常得像在聊今天天气真好，却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回来的路上运气好，碰上个实在老乡挑着担子，说是自家熬的红糖和树上结的果子，卖得比供销社便宜不少哩。我看着成色不错，就忍不住称了点。唉，孩子们平时也没什么零嘴儿，总馋着呢，我这当妈的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就想着偶尔也让他们甜甜嘴，尝个新鲜。”
红糖！苹果！ 这可不是平日里常见的东西！尤其是那红得发亮、个头匀称的苹果，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王翠花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死死盯在那几样东西上，酸气几乎凝成实质，话里的嫉妒都快溢出来了：“哎哟哟！念棠你现在可真是不一样了！了不得！了不得！点心、红糖、大苹果……这日子过得比城里人还滋润！建军兄弟这津贴寄得可真够勤快、真够厚实的！娘，您可是享着老三家的福了！”
苏念棠早就备好了应对之策，脸上立刻堆起愁容，连连摆手，一副“你可别害我”的表情，声音里都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焦急和“不会过日子”的讪笑：“哎呦我的好二嫂！您快别这么说了！这哪是享福？这分明是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啊！就买了这么点东西，家底都快掏空了！建军那点津贴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哪经得起这样花销？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指不定怎么紧巴巴地喝稀粥啃窝头！我这不是……唉，不就是想着娘上次的恩情，和孩子们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嘛！一咬牙一跺脚，就糊涂了这一回！”
她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手头稍一宽松就忍不住花钱、有点孝心和母爱但显然不太懂长远算计、甚至有些后悔冲动的媳妇形象。既展示了东西，堵住了悠悠众口，又成功示弱，把自己放在了“败家但情有可原”的位置上，堵得王翠花满肚子酸话却不好再继续发作，生怕坐实了挑唆弟媳乱花钱的名声。
其他妇人也多是看个热闹，觉得这老三媳妇似乎真有点转性知道孝顺和疼孩子了，但这大手大脚、不会盘算的毛病也真是没改。
又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闲扯了几句，苏念棠便提起沉甸甸的篮子，在一片复杂各异的目光注视中，略显吃力却步伐稳定地往家走去。
她知道，经此一事，村里关于她“败家”、“手松”、“突然转性知道孝顺疼孩子”的议论肯定会甚嚣尘上。
但她不怕，她今日篮子里每一样东西的来路都“光明正大”，花的每一分钱都有正当名目，行的每一步都尽量合乎这个时代的“理”和“情”。
这为她后续逐步改善生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回到安静的小院，孩子们早已守在门口，听到动静立刻欢呼着跑出来迎接。看到红彤彤的大苹果和油纸包着的糖果，小院里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惊呼声。苏念棠拿出水果糖，给每个孩子分了两颗，看着他们珍惜地含在嘴里，小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幸福。
她又将苹果仔细洗干净，一人分了一个。看着他们小口小口、珍惜无比地啃着苹果，那副满足又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她觉得今天这场“采购表演”无比值得。
将“买”回和“变出”的东西一一归置好。粗布和崭新的解放鞋仔细放入柜子里。红糖和苹果收入灶房存好。最后，她拿起那包代表着礼数和心意的江米条，仔细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明明，轩轩，远宝，妈妈现在要去奶奶家送点心，马上回来，好不好？” “好！”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答应。
苏念棠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头发，拿着那包沉甸甸的点心，从容地走出院门，向着婆婆家的祖宅走去。
这一次，她不再是去“堵嘴”或单纯地“演戏”，而是带着一份真诚的谢意，开始主动地、有策略地经营这份珍贵却略显紧张的婆媳关系。前方的路，似乎也因此在她脚下变得更加清晰和踏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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