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将领们带着满腹的忧虑与争执离去,空气里还残留着雪茄和硝烟混合的厚重味道。
夜祁没有动。
他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沙盘前,上面是整个天津卫的地形图,密密麻麻地插着代表兵力部署的各色小旗。
邻省的兵力分布,像一把尖刀,直指天津卫的心脏。
“交出妖女,换取和平。”
这句话还在他耳边回荡,带着一种可笑的荒谬感。
他夜祁,何时需要用一个女人去换取自己的安宁?
他伸出手,指尖在沙盘上代表自己督军府的位置上,轻轻敲了敲。
动作很轻,却透出一种掌控一切的沉稳。
忽然,他的手指顿住了。
一股毫无预兆的剧痛,从他心口的位置猛地炸开。
那不是刀割,也不是针刺,而是一种从内向外的灼烧感,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烙铁,被狠狠地按在了他的心脏上。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沙盘旁一摞军事文件被他带倒,哗啦一声散落满地。
“督军!”
守在门外的夜骁听到动静,立刻推门冲了进来。
他看到的是让他心头一跳的景象。
夜祁单手撑着沙盘的边缘,额头上全是冷汗,一向挺得笔直的脊背微微弓起,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竟是一片骇人的白。
“我没事。”
夜祁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试图重新站直身体。
可那股灼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顺着他的血脉,朝四肢百骸疯狂蔓延。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前阵阵发黑。
混乱的幻象在他视野里闪烁。
是一片尸横遍野的古战场。
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背影模糊不清。
是一座坟,坟前种着一棵孤零零的梧桐树。
这些画面快得抓不住,却带着一种古老而沉重的悲伤,狠狠撞击着他的神识。
“督军!”
夜骁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触手所及,是军装下滚烫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
夜祁再也无法支撑,身体一软,被夜骁扶着坐进了旁边的太师椅里。
“我去叫军医。”
夜骁的声音里透着急切,转身就要往外跑。
“站住。”
夜祁喘息着叫住他,
“不用。”
这不是病。
他自己清楚。
这是那该死的……诅咒。
从他继承夜家,继承这支军队开始,就一直被父亲反复告诫的,那个纠缠了夜家数百年的诅咒。
“当鸾鸟之血再现,诅咒便会苏醒。它会焚烧你的心脉,吞噬你的神智,直到你用镇魂玉,亲手净化那不洁的血脉为止。”
父亲临终前的话,此刻清晰得可怕。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传说,一个用来束缚夜家子孙的古老枷锁。
可现在,这烙印在骨血里的痛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冷青璃。
那个女人,就是“鸾鸟之血”。
“督军,您的脸色……”
夜骁看着夜祁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都开始发青,再也顾不上他的命令。
他转身冲出门外,对着亲兵大吼:
“快去把弗兰克医生请过来!快!”
不多时,一个高鼻深目的德国医生提着药箱,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弗兰克是夜祁重金聘请的私人医生,医术高超,见多识广。
他看到夜祁的样子,也吃了一惊,立刻打开药箱,拿出听诊器。
“督军,请解开您的上衣。”
夜祁没有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阴鸷。
他不能解。
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胸口那个代表着诅咒的印记。
“不必了。”
他的声音沙哑,
“只是有些劳累过度。”
弗兰克医生愣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道:
“请恕我直言,督军,您现在的状况很危险,绝不是劳累过度那么简单。我必须为您做检查。”
夜骁也在一旁急切地劝说:
“督军,就让医生看看吧!”
那股灼痛在此刻达到顶峰,夜祁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栽倒。
他咬碎了后槽牙,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最终,他还是松了口。
在夜骁的帮助下,他解开了军装的纽扣。
夜骁特意站在他身前,挡住了弗兰克医生的视线,只留出让他检查的必要空间。
冰凉的听诊器贴上皮肤。
弗兰克医生仔细地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又为夜祁量了血压,检查了脉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议事厅里静得能听到怀表的滴答声。
终于,弗兰克医生收起了器械,脸上是全然的困惑与不解。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他取下眼镜,用绒布擦拭着,
“督军,从所有的医学指标来看,您的身体……非常健康。”
“心跳强劲有力,血压平稳,没有任何病理上的杂音。”
“我实在无法解释您刚才出现的剧痛症状。或许……是由于近来压力过大,导致的神经性疼痛?”
神经性疼痛?
夜祁在心里冷笑一声。
他挥了挥手,示意夜骁送医生出去。
“可是督军……”
弗兰克还想说什么。
“出去。”
夜祁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压。
弗兰克医生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提着药箱,在夜骁的护送下离开了。
议事厅里,再次只剩下夜祁一人。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就在心脏的正上方,一片肌肤之上,一个繁复而古老的图腾,正散发着微弱的暗红色光芒。
那光芒一明一暗,仿佛在随着他的心跳呼吸。
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阵锥心的灼痛。
他伸出手,覆上那个图腾。
皮肤滚烫。
原来,诅咒是真的。
原来,那个女人,真的是他的劫数。
那股灼痛感渐渐平息下去,化作一种绵长的、深入骨髓的钝痛。
暗红色的光芒也随之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祁慢慢地,一颗一颗地,重新扣好军装的纽扣,遮住了那个要命的秘密。
他重新站起身,走回沙盘前,高大的身影再次变得笔直而冷硬,仿佛刚才那个虚弱痛苦的人,只是一个幻影。
他盯着地图上邻省的方位,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夜骁。”
“属下在。”门外的夜骁立刻应声。
夜祁拿起一支红色的铅笔,在地图上,邻省督军府的位置,画了一个重重的叉。
“传我的命令。”
“全军备战,三日后,主动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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