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楼的月亮门下，灯火昏黄。
冷青璃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了那个快步走来的高大身影。
夜祁。
他的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而急促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跳上。
他停在了院门外，隔着一圈拱形的门洞，两人遥遥对峙。
他身上还带着门外深夜的寒气，以及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奇异的平静。
那种仿佛常年背负着千斤重担的人，骤然卸下所有负荷后的松弛感。
但他的表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迫。
他没有开口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抬了抬下巴，对着她吐出三个字。
“跟我来。”
这不是商量，也不是命令。
冷青璃的心悬了起来。
她看不懂他，尤其看不懂此刻的他。
她没有问要去哪里，也没有问去做什么。
她只是默不作声地提起裙摆，迈步走出了月亮门，跟在了他的身后。
夜祁的步子很快，冷青璃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他们穿过了灯火通明的回廊，却并未走向前厅或书房，而是径直朝着督府最深处那片荒凉的后院走去。
当夜祁推开那扇隔绝了新旧两府的、落满尘埃的小门时，一股浓重的腐朽与死气迎面扑来。
冷青璃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她体内的鸾鸟血脉对这种衰败的气息极其敏感，甚至感到了一丝不适。
夜祁察觉到了她的迟疑，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压低了些许。
“别怕。”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转过身，继续向里走。
冷青璃咬了咬唇，跟了上去。
荒草丛生的庭院，坍塌破败的楼阁，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骸骨。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仿佛浸透了被时光遗忘的怨念。
夜祁在一栋双层阁楼前停下，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书房内的景象更是狼藉，呛人的灰尘在空气中翻腾。
冷青璃看着他走到一排书架前，熟练地取下脖子上的玉珏，嵌入凹槽，转动机关。
“轰隆隆……”
沉闷的机括声响起，整排书架向着一侧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黑不见底的地下入口。
阴寒潮湿的气流从洞口涌出，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和更深层次的……妖的气息！
冷青璃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竖线，她几乎是立刻就辨认出，那气息的源头，与她自身的力量同出一源，却又截然不同。
夜祁点燃火柴，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没有先进去，而是侧过身，为她让开了位置。
“你先进。”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冷青璃心头一震，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让她先进一个如此诡异的密室。
但她还是走了过去，顺着由青石砌成的狭窄台阶，一步步向下。
夜祁举着火柴，跟在她身后，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斑驳的石壁上。
密室不大，空气滞涩。
冷青璃的视线立刻就被石台上的那个紫檀木盒吸引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被木盒里那件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块通体莹白的玉佩。
玉佩本身并无出奇之处，但它内部那一点樱粉色的光点，却像活物一样，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明暗闪烁。
那光点，是一朵含苞的昙花。
在看到它的瞬间，冷青含璃感觉自己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妖瞳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渴望与悸动，汹涌而来。
夜祁走到她身边，将手中的火柴插在石壁的缝隙里，昏暗的密室被勉强照亮。
他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
当看到她凝视着玉佩，眼底泛起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金色光晕时，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伸手指了指那块玉佩。
“你试试。”
冷青璃转头看他，眼中满是困惑。
夜祁没有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
“碰它。”
冷青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伸出了手。
她的指尖，纤细、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慢慢地，靠近了那块散发着柔和光泽的昙魂玉。
就在她指尖的皮肤，与玉佩冰润的表面接触的一刹那——
“嗡！”
异变陡生！
那块昙魂玉仿佛被瞬间唤醒，玉佩中央那一点樱粉色的昙花光点骤然爆发出璀璨至极的光芒！
盛大的光华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密室，将墙壁上滑腻的青苔和蛛网都映照得纤毫毕现！
光芒之中，一只由光线构成的、华美绝伦的鸾鸟虚影，从玉佩中冲天而起，它展开巨大的翅膀，在密室的穹顶之上盘旋飞舞，华丽的尾羽拖曳出流光溢彩的轨迹！
“啊……”
冷青璃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一股庞大而熟悉的力量，顺着她的指尖，疯狂地涌入她的体内！
她的妖瞳彻底化作两轮深金色的漩涡，与那光芒交相辉映！
无数破碎的、模糊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电般划过——
是盛唐的宫阙楼阁，是明末的烽火狼烟，是她穿着一袭白衣在悬崖边采药的身影，是另一个她身着囚服跪在刑场上的绝望……
画面太快，太乱，她根本抓不住。
就在光芒最盛，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瞬间，一只强有力的臂膀猛地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用力向后一拽！
夜祁将她整个人都护在了自己的身侧，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光芒的正面冲击。
他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思考。
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
几息之后，鸾鸟的虚影消散，璀璨的光华也如潮水般褪去，重新收敛回那小小的玉佩之中。
密室，重新恢复了昏暗。
冷青璃靠在夜祁的臂弯里，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毫无血色，方才那庞杂的信息冲击，几乎要撑爆她的神识。
夜祁扶着她，他的心跳也快得有些失序。
他低头，看向冷青璃还搭在石台上的那只手。
只见她指尖下的昙魂玉，已经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玉佩依旧莹白，但内里那朵樱粉色的昙花，光芒比之前明亮了数倍，花苞的尖端，竟悄然绽开了一丝缝隙。
而在那绽开的缝隙中心，一个极其微小的、由光线构成的金色“卍”字符，正缓缓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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