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阴毒狠戾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冷青璃的脑海深处，搅得她神魂剧痛。
“以吾之血为引，缚尔三生魂魄，世世相遇，却永失所爱！”
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她整个人脱力般向下滑去，若不是碧梧眼疾手快地从身后一把将她抱住，她恐怕已经瘫倒在湿滑的青石地面上。
“小姐！”
碧梧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惶，她能感觉到怀中之人身体的剧烈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冷青璃的牙关都在打颤，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却无法聚焦，眼前跳动的橘色火焰分裂成无数个模糊的光点，与记忆中那些嗜血的火把光影重叠在一起。
那个声音……那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怨毒与疯狂，像是跗骨之蛆，钻心刺骨。
“小姐，我们坐到床上去，这里太凉了。”
碧梧半拖半抱着，将她搀扶到那张铺着厚实被褥的木床边坐下，又将炭火盆往她脚边挪了挪。
温热的气息拂过冰凉的肌肤，让冷青璃混沌的意识稍稍回笼了一些。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行，不能被这些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冲垮。
她主动闭上双眼，不再抗拒那股汹涌而来的痛楚，反而尝试着去引导、去追溯那段记忆的源头。
她要看清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意识如潮水般退去，现实中的炭火噼啪声与水滴声渐渐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铁链拖过地面的沉重摩擦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整齐划一的甲胄碰撞声。
场景再度变幻。
她不再是民国的没落贵女，身上穿着的也不是素雅的旗袍。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囚服。
她成了明末乱世里，一位将军的女儿。
也叫冷青璃。
只因半妖的身份暴露，被冠以“妖孽”之名，从高高在上的将门贵女，一夕之间沦为阶下之囚，被打入了不见天日的天牢。
她能“看”到，自己正蜷缩在冰冷潮湿的角落里，手腕脚踝都被粗重的铁链锁着。
牢房的四壁，同样是粗糙的青石，墙壁上用朱砂刻画着镇压妖邪的符咒，只是那些符咒的样式，比她之前在夜家藏书阁见过的任何一种都要古老、繁复。
牢房的东北角，有一个凹进去的壁龛，里面似乎曾经供奉着什么，但早已空了，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牢房外，隐约能听到无数百姓聚集的呐喊，那些充满愤怒与恐惧的声浪，从天牢的西南方向传来，一声声，一句句，都是要将她这个“妖女”千刀万剐。
记忆的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冷青璃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口闷得发慌。
可这一次，她的神情里没有了迷茫与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与荒谬。
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动着自己的脖颈，打量着此刻身处的这间牢房。
督府的地牢。
她的视线落在了墙壁上。
虽然这里的符文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变得模糊，甚至被水渍和青苔覆盖，但那基础的纹路走向，那独特的笔锋转折……
竟与她记忆中，明末天牢里那些朱砂符咒，一般无二！
她又看向牢房的东北角。
那里，同样有一个壁龛，位置、大小、形状，分毫不差。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疯狂地在她心底滋生。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所坐的位置，看着身旁的炭火盆。
她记得，在第二世的记忆里，她就是蜷缩在牢房的这个位置，瑟瑟发抖。
她又侧耳倾听。
地牢隔音极好，但依旧能隐约捕捉到外面传来的一些杂音，那声音的来源……
正是督府大门所在的西南方向！与记忆里，百姓围堵抗议的方向，完全重合！
巧合？
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
“碧梧……”
冷青璃的声音干涩发飘，她抬起手，指着周围的一切，指尖都在颤抖。
“这里……这里就是我第二世被囚禁的地方。”
一句话，让碧梧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瞬间明白了小姐刚才所有异常的反应。
冷青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惨淡到极致的笑，那笑意里充满了悲凉与自嘲。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她喃喃自语。
“同样的罪名，同样的囚禁，甚至连牢房都是同一个地方。”
“这就是‘囚笼劫’吗？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困在同一个笼子里，上演同样的悲剧，这就是我的宿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轻不可闻，却像千斤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看着小姐眼中渐渐被绝望吞噬的光彩，碧梧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她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握住了冷青璃冰凉的手。
“小姐，不是的。”
碧梧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这不是轮回，也不是单纯的重复。”
冷青璃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碧梧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或许……这是命运在给您机会。让您在同一个地方，有机会去解开前世的遗憾，去改变曾经的结局！”
改变……结局？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冷青璃死寂的心湖中炸响。
她眼中的绝望与茫然，渐渐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
是啊，如果一切都是重复，那为什么她会带着记忆归来？为什么夜祁会一次又一次地违背诅咒，选择护着她？
如果命运真的只是想让她重复悲剧，又何必多此一举？
碧梧的话，像一束光，劈开了她被宿命论调所禁锢的思维。
她的呼吸渐渐平复，眼神重新汇聚起焦点。
她从床上站了起来，虚弱感还未完全褪去，但她的背脊却挺得笔直。
她没有再去看那些与记忆重合的场景，而是径直走回了刚才她触摸过的那面墙壁。
就是这里。
就是这道隐藏在水渍下的深刻划痕，触发了那句最恶毒的诅咒。
她伸出指尖，再一次，轻轻地覆上那道刻痕。
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主动将自己的一丝鸾鸟妖力，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
指尖传来一股微弱的刺痛感，那刻痕之中，果然残留着一股极度阴邪怨毒的力量，正是那道诅咒的源头。
这道诅咒，不仅仅是一句誓言，它被用鲜血和怨念，深深地刻进了这座牢笼的基石里！
就在她心神震动之时，随着她妖力的探入，那道刻痕周围的青苔与水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蒸发了些许。
借着马灯昏黄的光线，冷青璃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到，就在那道狰狞的血色咒文旁边，紧紧挨着的地方，还有一个更浅、更淡，几乎快要被岁月磨平的印记。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梧桐叶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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