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脚下的岩石彻底崩塌,黑暗如同实质般吞噬而来时,李天只来得及将离他最近的苏清瑶猛地拉入怀中,同时将无尘剑横在身前,爆发出最强的护体剑罡。下坠的感觉并非垂直,而是一种天旋地转的失重与拉扯,仿佛穿越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周遭阴灵的嘶嚎瞬间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连五感都被剥夺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脚下传来了坚硬的触感,眼前也骤然有了光。李天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紧紧抱着苏清瑶,两人站在一个奇异的地方。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四周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雾气中流转着无数光怪陆离的影像碎片,耳边似乎有无数细碎的呢喃与哭泣声,直透灵魂深处。
“这里是……落魂领?”李天心中一凛,想起了关于死灵渊的一些古老传闻。据说在死灵渊深处,存在着一些连接着幽冥与现实的奇异空间,落魂领便是其中之一,能引动闯入者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与恐惧,演化无穷幻境,若道心不坚,便会被永远困在其中,魂飞魄散。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苏清瑶,她也恰好悠悠转醒,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初临陌生之地的茫然与警惕。当她发现自己被李天紧紧抱在怀中时,白皙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下意识地轻轻挣扎了一下。
李天连忙松开手,神色凝重地解释道:“苏师姐,此地恐怕是传说中的落魂领,凶险异常,能引动心魔幻境,我们需紧守心神,万不可被其迷惑。”
苏清瑶点了点头,迅速恢复了清冷的神色,但指尖微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握紧雪珩剑,与李天背靠而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流转的雾气。
然而,落魂领的诡异远超想象。根本无需他们主动触碰,那灰蒙蒙的雾气便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变幻!
第一世,他们成了乱世中相依为命的平凡夫妻。 烽火连天,家国破碎,他们在一个破败的茅屋中相濡以沫,他为她挡下流矢,她在他病榻前日夜不休。最终,他在她怀中闭上双眼,她埋骨于他坟旁。生死离别之痛,真切得令人窒息。
雾气翻涌,景象再变。
第二世,他是寒窗苦读的书生,她是世家千金。西湖断桥,雨中借伞,情愫暗生。却门第如山,他金榜题名时,正是她凤冠霞帔嫁作他人妇之日。红妆十里,他于人群中看着她远去,心如刀绞。
第三世,他们是正道与魔教的宿敌。 雪山之巅,双剑交锋,他手中的“剑”刺穿了她的胸膛,她看着他,眼中没有恨,只有无尽的悲哀与一丝释然。他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仰天长啸,道心几乎崩碎。
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
他们历经皇朝更迭,他成帝王,她为宠妃,却最终逃不过深宫算计,一杯毒酒了残生;他们化身江湖侠客,快意恩仇,却因误会反目,最终在悬崖边对决,双双坠入深渊;他们甚至成了一对比翼鸟,翱翔九天,却被猎箭射落,哀鸣着坠落凡尘……
每一世,身份、背景、故事皆不同,但核心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与她,总是在相遇、相知、或相爱,然后经历种种磨难、误会、背叛、生死离别。那情感的冲击,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真实。喜悦、甜蜜、痛苦、绝望、不甘、悔恨……种种情绪如同滔天巨浪,反复冲刷着两人的心神。
李天凭借着穿越者的灵魂底蕴和蜀山心法锤炼出的坚韧道心,始终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他如同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经历着这一切,体悟着红尘百态,爱恨情仇。他看到了苏清瑶在幻境中,从最初的清冷自持,到渐渐投入真情,为“他”欢喜,为“他”忧伤,为“他”落泪,甚至在某一世,她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香消玉殒……她那清冷外壳下的至情至性,在这一次次的幻境轮回中,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李天面前。
而苏清瑶,她的道心纯净,却也正因为纯净,更容易被这至情至性的幻境所撼动。她一次次地沉沦,又一次次地在李天关键时刻的低喝或引导下,挣扎着找回一丝清醒。她看到了李天的不同侧面,在幻境中,他有时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有时是杀伐决绝的将军,有时是隐忍深情的魔头……但无论身份如何变幻,他那份深藏于懒散下的坚韧、担当以及对她的守护(即使在幻境中),却始终如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难言的情愫,在她冰封的心湖深处,悄然生根、发芽,并随着一世世的轮回,茁壮成长。
第九世,他们成了一对隐居山林的散修。 没有波澜壮阔,只有平淡相守。春日采药,夏夜观星,秋日酿酒,冬雪围炉。没有生离死别,没有爱恨纠葛,只有岁月静好。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平淡与幸福中,苏清瑶看着身旁为她修剪梅枝的李天(幻境中的他),心中却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她害怕这依旧是幻境,害怕这平静会被打破。她第一次主动抓住了他的手,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这一世……可是真的?”
李天(幻境意识与本体意识交织)看着她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脆弱与依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反手握紧她微凉的手,轻声道:“真假何须辨?此心若真,便是真实。”
第十世,景象骤然变得宏大而恐怖。 他们立于九天之巅,脚下是崩塌的星辰,身后是破碎的宗门。他是陨落的剑仙,她是殉道的天女。无尽的魔潮席卷而来,他们浑身浴血,背靠着背,做着最后的抵抗。
“看来,这一世,我们要死在一起了。”他(李天)抹去嘴角的血迹,笑着对她说,眼神却依旧明亮,没有绝望。
苏清瑶看着他,清丽的容颜上沾着血污,却绽放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绝美而释然的笑容:“能与君同归,清瑶……无憾。”
就在两人准备引爆残存元神,与魔潮同归于尽的刹那——
“轰!”
整个幻境世界如同镜面般破碎!
十世轮回积累的情感洪流与生死感悟,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冲垮了幻境的桎梏,也冲破了两人心中某些无形的壁垒!
李天只觉得神魂一阵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壮大,对蜀山心法的理解更深一层,那停滞许久的瓶颈竟隐隐松动。而苏清瑶,则感到道心经历了一次彻底的洗礼与淬炼,变得更加圆融通透,对“情”之一字,有了截然不同的认知,修为亦是大进!
灰雾散去,他们依旧站在那片虚无之地,但彼此的眼神,都已与进入时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以及一种无需言说的、深入灵魂的默契与信赖。
脚下光芒一闪,空间转换。
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耳边传来了惊涛拍岸之声!
他们竟直接从落魂领,被传送到了无情海边!
还未等他们看清周围环境,就听到远处传来惊恐的呼喊与剧烈的能量爆炸声!
“吼——!”
一声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充满暴戾与毁灭气息的嘶吼,震得整个无情海都在颤抖!
李天和苏清瑶循声望去,只见在远处黑色的海滩上,张小凡正手持噬魂棒,与一个身着水绿衣衫的少女(碧瑶)并肩而立,苦苦支撑着。而他们的对手,是一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巨蛇!它仅仅是露出海面的部分身躯,就犹如山岭般巨大,通体覆盖着漆黑的鳞片,头颅狰狞,猩红的巨眼如同两轮血月,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恐怖威压——正是上古凶兽,黑水玄蛇!
陆雪琪脸色苍白地倒在稍远处的沙滩上,似乎重伤未愈,无法参战。而张小凡和碧瑶在黑水玄蛇的攻击下,已是险象环生,噬魂棒的黑光与碧瑶伤心花的白光在玄蛇那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小凡!”李天瞳孔骤缩,没有丝毫犹豫,对苏清瑶疾声道:“师姐,你去照看陆师姐!我去助小凡!”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流光,无尘剑清辉暴涨,人剑合一,如同撕裂黑暗的惊鸿,义无反顾地冲向那肆虐的洪荒巨兽!
苏清瑶看着他决绝而去的背影,没有丝毫阻拦,只是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雪珩剑,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随即化为坚定。她身形一闪,便已来到陆雪琪身边,将其护在身后,警惕地注视着那场不对等的战斗,随时准备出手。
无情海边,黑水玄蛇的阴影笼罩之下,刚刚脱离幻境历练的众人,再次被卷入了一场更为凶险的生死危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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