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信息时，李言之刚在衣帽间换好衣服。
虽然都是西装，但每次赴约，他都像准备一场战役般慎重。
镜中的他，身着剪裁极佳的藏蓝色西装，内搭挺括的纯白衬衫。
手上一只铂金万年历腕表在灯光下流转着幽邃的光泽——深海蓝莹彩表盘，边缘深邃地渐变为墨黑，搭配着黑色金质立体时标。
这不仅是价值不菲的配饰，更是无可比拟的精密工艺与低调奢华的象征。
管家宋修远正安静地立在门边，他虽名义上是李家的老管家，但自从老爷子去世后，便几乎成了李言之的专属管家。
他行事温文尔雅，带着老派绅士的从容与妥帖，是李言之少数能交付信任的人。
“宋叔，”李言之看着手机屏幕，那两行字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他难得地露出一丝不确定，“他……说要来接我。”
这感觉，太像……约会了。
想象着和赵云笙两人独处在那狭小私密的车厢空间里，一种混合着兴奋与隐秘期待的情绪在胸腔里鼓噪。
但随即，那晚的失望又清晰地浮现……不能就这样轻易原谅他……
信息接收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在行驶中劳斯莱斯幻影那极致静谧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
李言之垂眸看着屏幕，指尖悬停片刻，最终敲下回复，字里行间透着刻意的疏离与冰冷：
“不用，我带上朋友一起，你不介意吧。”
……
赵云笙盯着屏幕，呼吸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滞了。
朋友？
这是……一种报复吗？一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云笙很难不这么想。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堵在胸口。
他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输入：“我无所谓。”
发送。
李言之那头再无回应，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他烦躁地将手机丢在副驾驶座上，屏幕亮光在真皮座椅上弹跳了一下，最终熄灭。
他重新发动引擎，黑色的领航员如同苏醒的巨兽，低吼着驶离了商城地下车库那冰冷空旷的停车位。
车流汇入城市的动脉，霓虹灯开始次第点亮，将车窗外的世界涂抹成流动的光带。
赵云笙紧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却仿佛穿透了挡风玻璃，落在了某个未知的、即将到来的对峙点上。
副驾驶座上，包装极其精美的礼盒静静地躺在那里。
盒子的棱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泽。这份价值不菲却可能不合时宜的礼物，又能改变什么？
车子在拥堵的车流中缓慢前行，朝着那家位于城市核心、临江而建的高级餐厅驶去。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
赵云笙的心神却飘忽不定，以至于好几次错过了导航提示的出口，无奈地汇入更拥堵的车流。
当他终于抵达餐厅门口时，时间已指向七点十一分。
侍者引领他走向那个熟悉的座位——270度无遮挡的临窗位置，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江景，两岸灯火如星辰坠落，仿佛置身于流动的光之海洋。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同样的座位，同样的江景，不同的是，李言之身旁端坐着一位陌生的男子。
有那么一瞬，赵云笙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突兀闯入的局外人。
赵云笙压下心头的波澜，脸上迅速挂起无懈可击的社交微笑，优雅落座：“抱歉，路上有点堵。到很久了？” 声音平静如常。
“我们也是刚到。”李言之抬起眼帘，语气平淡，随即转向身旁的男子介绍道，“这位是我朋友，也姓李，李承霄。”
接着，又对李承霄介绍赵云笙：“他是我大学校友，赵云笙。”
“你好，赵先生。”李承霄微笑着伸出手，姿态从容。
“你好。”赵云笙也伸手与他相握，目光在接触的瞬间快速扫过对方。
不得不承认，这位李承霄有着足以令人侧目的外形——没有穿西装，一件剪裁合体的黑色薄款高领羊绒衫，外搭质感上乘的黑色皮夹克，面容英俊，气质温和中带着一丝不羁。
侍者适时送上厚重的皮质菜单。李承霄没有翻开，直接转向李言之，语气亲昵自然：“言之，有什么推荐吗？”
李言之甚至没有看菜单，目光从窗外璀璨的江面上收回，声音清冽：“我只喜欢这里的m9+和牛，配他们当季现调的香槟酒。” 语气里带着一种熟稔的挑剔。
李承霄立刻合上菜单，笑容温和：“那我点跟你一样的。” 说完，他将菜单自然地递给赵云笙，“赵先生，您请便。”
赵云笙本想说“一样”，话到嘴边却硬生生改了口：“一份黑松露奶油蘑菇意面，谢谢。”
看着对面两人那份无需言说的默契……以及李承霄落在李言之身上那专注而柔和的目光，赵云笙感到如坐针毡。
无论李言之是故意带这个人来刺激他，还是真的打算放下过去、开启新篇章，对他来说，似乎……都无所谓了。
一种深深的疲惫感笼罩着他。
他转向李承霄，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李先生从事哪一行？”
李承霄像是才想起这茬，从夹克内袋里取出一张设计简洁的名片递过来：“目前在保险业。”
赵云笙接过名片，目光扫过——央企总部 | 首席投资官 & 总精算师。头衔的分量不言而喻。
他递上自己的名片，又问：“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李承霄收好名片，语气轻松：“我大学主修经济学，毕业后去国外深造。恰好那时言之在国外旅行，机缘巧合就认识了。”
他看向李言之的侧脸，眼神温柔，“最近刚调回国内任职，很幸运能和他重逢。” “重逢”二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赵云笙默默地点点头，此后便不再主动挑起话题。
席间，他与李言之的交流少得可怜，眼神偶尔在空中短暂交汇，也都被双方平静无波地迅速移开。
这顿昂贵的晚餐，吃得味同嚼蜡。
李言之似乎真的偏爱那款香槟，一杯接一杯，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绯红，眼神也带上了一丝迷离的水光。
结完账，三人一同走出餐厅。
深冬的夜风带着寒意扑面而来。
在门口明亮的灯光下短暂停留，赵云笙终究没有掏出大衣口袋里那个棱角分明的礼盒。
它像一块冰，沉甸甸地硌在心头。
同为男人，李言之此刻是有心还是无意，赵云笙或许一时难以分辨。
但李承霄看向李言之的眼神里，那份毫不掩饰的、深藏的情意，却清晰得刺眼。
如果……如果李言之真的决心放下对自己的执念，开始新的生活……那么，他会放手。
李言之值得更好的，值得一个能全心全意回应他感情的人。
而自己，事到如今更没有什么理由耽误他。
这么多年，从一开始就认定彼此不合适，如今即便有心想靠近，结局也早已注定不会太平。
“那么……” 赵云笙率先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疏离，“再见。”
李言之看着他，嘴唇微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双被酒意浸染的漂亮眼眸，在霓虹下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
赵云笙尴尬地在原地站了几秒，承受着那无声的注视和旁边李承霄若有似无的打量。
最终，他再次颔首道别，决绝地转身，大步走向那辆静静蛰伏在路边的黑色领航员。
李言之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个背影。
“别看……” 李承宵几乎在同一时间伸出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捧住李言之的脸颊，将他的视线强行转回自己这边。
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目光紧紧锁住李言之有些迷茫的眼睛，“你如果相信我……此刻就看着我……只看着我……”
他的双手温热，捧着李言之微凉的脸颊，指腹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摩挲着细腻的皮肤。
“不准你碰我的脸……” 李言之带着微醺的酒气，那张在迷离霓虹下清冽漂亮的脸庞浮现出抗拒，声音却因酒意而少了几分力道，“还不放手吗？！”
“他……在看向这边。”李承霄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隐秘的紧张和刻意的提醒，“至少在他离开之前……不要看他……让他彻底相信……”
他微微俯身，气息拂过李言之的额发，声音带着蛊惑般的试探：“我……可以贴一下你的额头吗？一下就好……如果让他看到……他就会彻底相信我们……”
话语里暗示着某种“证明”。
“不要！” 李言之猛地打断他，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用力推开李承霄的手：“我找你来，只是想让他体会一下我当初的心情！不是要他相信我们是一对！！”
他急切地挣脱李承霄的桎梏，猛地转头望向路边——
那辆熟悉的黑色领航员，已然汇入主路汹涌的车流，猩红的车尾灯如同最后的嘲弄，只在他视线里闪烁了一瞬，便彻底被城市的钢铁洪流无情地吞噬、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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