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一阵风似的冲回包厢，甚至没顾上坐下，就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对赵云笙进行“战况汇报”：
“搞定！他马上来！我跟他说你病了明天还要开长途车，他急得声音都变了！我让他等你信息，他非要你亲自发才肯信！快！快发！随便发几个字都行！就现在！”
赵云笙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温热的茶水差点泼洒出来。
他愕然抬头，看向凌天，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唐感和一丝被冒犯的无奈：“你……你跟他说我病了？！还开长途？！凌天你……”
“哎呀！细节不重要！”凌天急得几乎要上手去抢赵云笙的手机，“重点是他答应来了！现在就差你这临门一脚！快！发信息！发个‘来’字就行！不然他真以为我诓他呢！前功尽弃啊！”
周宁也瞬间反应过来，赶紧帮腔施压：“对对对！老赵，人都松口了，就差你这最后一下了！快发快发！别磨蹭了！”
赵云笙看着眼前两张写满殷切期盼的脸，再看看屏幕上那个熟悉的联系人名字，心头五味杂陈。
他不想见李言之吗？不，那天诀别后，他并非全无挂念。
只是，他给不了李言之想要的承诺。他不想用廉价的同情或虚假的希望去消耗那份真心，更不想用这种“装病卖惨”的欺骗方式把人“骗”来！
拒绝？
看着凌天和周宁热切的眼神，想到李言之可能正在电话那头焦急等待……他发现自己竟无法狠心说出那个“不”字。
赵云笙喉结滚动，最终化作一声轻叹，拿出手机。
指尖在那个名字上悬停了几秒。最终，他飞快地敲下几个字，信息内容极其简单：“粤菜王府，等你。”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亮起。凌天和周宁同时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成了！”凌天一拍大腿，“这下稳了！老赵，你等着看吧，他肯定飞车过来！”
赵云笙却只觉得更加烦躁。
他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微凉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试图浇灭心头的无名火，却只尝到一片苦涩。
包厢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周宁和凌天交换着兴奋的眼神，赵云笙则盯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都市星河，心思沉重。
凌天敏锐地捕捉到赵云笙的低气压，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突然变得异常认真：“老赵，你也别怪我们多事。说实话，我们确实想借你‘报恩’！这么多年过去，他根本就没放下过。这份情意，这份执着，这世上，真没几个了。”
“没错！”周宁也收起嬉笑，正色道，“李言之样貌家世能力，哪样不是顶尖？对你更是一往情深，死心塌地。你也不讨厌他，对吧？怎么就……就不行呢？”
凌天目光灼灼，带着兄弟间少有的真挚：“对李言之来说，找个旗鼓相当的自然重要，但男人更得有‘良心’。你跟李言之在一起，我们兄弟几个，打心眼里……放心。”
赵云笙下意识地想摸烟，指尖触到烟盒才想起这是无烟区，只能烦躁地按捺下去。
最终，他再次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又灌了一大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他放下杯子，声音低沉疲惫：“感情的事……没那么简单。你们知道我的情况，忙起来昏天黑地，六亲不认。我不是那种能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闲人。就算是，”
他顿了顿，眼神带着自嘲，“我也需要对方能接得住我的忙，我的冷，我的压力。李言之不是不好……他心思重，爱得太投入、太较真。我是真的……顾不了他，也给不起他想要的。”
“那……顺其自然？”凌天试图缓和。
“不是顺其自然，”赵云笙轻声道，“总觉得这样见他……像在亏欠他。”
凌天立刻反驳：“也许……对李言之来说，能跟你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吃顿饭，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幸福的！何况，你能百分百断定，以后就一定不会爱上他？”
周宁也紧跟着补充：“就是啊！上次我们四个人吃饭，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你就一直盯着他看，眼神都不一样！”
“那是……”赵云笙语塞，心头掠过一丝憋屈，还不是因为你们，最终只能无奈道，“算了，不说了。”
于是，三人默契地终止了这个令人窒息的话题。
时间仿佛被拉长，桌上的佳肴渐渐失去了热气，精致的摆盘在沉默中显得格外冷清。
周宁和凌天由最初的兴奋雀跃变得坐立不安，目光频频飘向包厢门口，每一次门外的脚步声都让他们心头一跳。
大约煎熬了二十分钟后，厚重的旋转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光影交错的门口。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纯黑色羊绒高领衫，外罩一件同色系的薄款羊绒长大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修长。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倦色，嘴唇紧抿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正是李言之。
他站在门口，目光瞬间钉牢了背对门口、望着窗外的赵云笙。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未散的焦急，有被欺骗的审视，有深藏的担忧，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被强行唤醒的波澜。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伫立着，周身散发着低气压，周围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凌天和周宁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脸上堆起有些局促的笑容：“李……李言之！你来啦！快，快坐！就等你了！”
赵云笙闻声缓缓转身。四目相对的刹那，空气骤然凝固。
李言之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紧紧锁住赵云笙的脸，一寸寸逡巡，搜寻着“病态”的蛛丝马迹。
赵云笙被他看得不自在，微蹙眉头，刚想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个带着慵懒笑意、却如同冰锥般刺入的声音，突兀地在李言之身后响起：
“哟，这么巧？赵总，李总监，都在呢？”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林泽安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李言之身后。他姿态闲适地看着，一身深灰色休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
他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带着玩味和掌控感的微笑，目光饶有兴致地在赵云笙和李言之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他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重磅炸弹，瞬间引爆了本就紧绷到极限的氛围！
李言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厌恶，随即恢复成一片深潭般的漠然，甚至没有回头去看林泽安。
赵云笙的眉头则拧得更紧，看着林泽安，眼神锐利如刀：“林顾问，有何贵干？”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和冷意。
林泽安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仿佛完全无视了李言之的存在感，目光直勾勾地、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亲昵和压迫感，锁定在赵云笙身上：
“没什么贵干，就是恰好路过，看到赵总在这里宴请朋友，特意过来打个招呼。看来……” 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目光终于轻飘飘地扫过李言之僵硬的侧影，笑容加深，带着一丝挑衅，“李总监也是赵总的座上宾？真是巧上加巧啊。”
他向前踱了半步，姿态从容却充满侵略性：“看来我们‘云山秘境’的缘分，真是越来越深了，连私人饭局都能撞上。赵总，”
他话锋一转，直指赵云笙，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介不介意……加双筷子？正好，有些项目上的‘细节’，我们可以提前……联络联络感情，深入交流一下？”
他话虽是对赵云笙说的，眼神却带着挑衅，瞥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的李言之。那姿态，俨然将自己视为理所当然的参与者，甚至隐隐有压过李言之一头的意味：
他才是与赵云笙有“正事”要谈的关键人物，李言之不过是个局外人。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窒息感扼住每个人的喉咙。半开放包厢里，无形的低气压如浓雾般弥漫。
李言之依旧站着，像一尊冰冷的黑色雕塑；赵云笙面色沉凝，眼中风暴酝酿；凌天和周宁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出；
而林泽安，则带着他那令人如芒在背的微笑，等待着赵云笙的回答，也等待着这场精心搅局的下一步。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李言之忽然动了。
他迈开长腿，径直走到赵云笙身边的空位，姿态优雅而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从容落座。
他甚至没有看林泽安一眼，只是拿起面前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后才抬起眼皮，目光平静无波地投向那个碍眼的身影，声音冷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抱歉，林顾问。我们这儿，” 他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已经坐满的座位，“没位置了。”
林泽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位置嘛，挤挤总是有的。我与赵总可是旧识，情分匪浅。我猜，赵总也不介意多我一个，一起‘续续旧’！”
他刻意加重了“续旧”二字，目光再次灼灼地钉在赵云笙身上，带着赤裸裸的逼迫，“毕竟，‘云山秘境’项目现在可是由我全权负责，提前联络一下感情，对后续工作的‘顺畅推进’，更有裨益，赵总您说……是不是？”
赵云笙置于桌下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捏得咯咯爆响，骇人的青白之色从皮肤下透出，胸膛里翻腾的怒火几乎要掀桌而起！
就在这时，李言之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冰冷笑意的轻哼。
他微微倾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光洁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抬起，如同寒潭般直视着林泽安，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极具威慑力的弧度：
“林顾问说得对，联络感情确实重要。李总的确倚重林顾问，将项目交托于您。” 他微微一顿，声音如同冰珠坠地，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碾压性的身份宣示：
“但林顾问似乎忘了……我也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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