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弥漫的清晨，正是潜行的最佳掩护。张龙和赵虎带着两名精干的老兵，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熊启指示的隐秘小路，悄无声息地滑出黑石峪，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向着昨日发现人影的方向摸去。他们的任务是弄清窥伺者的底细。
峪内，气氛依旧紧绷。加固后的寨墙如同披甲的巨兽，沉默地横亘在峪口。双岗哨兵警惕地注视着雾墙之外，冰冷的武器握在手中。妇孺已被安排躲进加固过的窝棚深处。战兵们各就各位，隐藏在墙后、岩石旁，呼吸都刻意放轻。
熊启拄着刀，立在墙后视线最佳的位置，腿伤让他无法灵活移动，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定心丸。苏云带着药箱和担架，隐蔽在稍后方的安全处，脸色紧张却坚定。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偶尔的鸟鸣。
突然！
“铛！铛！铛！”设置在寨墙外数十步远的第一道警戒绊索被触动了！挂着的空罐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来了！
所有人心头一紧！
紧接着，迷雾中传来一阵嚣张的胡语吆喝和马蹄践踏泥泞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大燕天兵到此！乖乖交出粮食女人，饶你们不死！”一个生硬的、带着浓重胡人口音的汉语吼声穿透雾气传来。
是胡人！而且听声音，人数似乎不少，还有马！
墙后众人脸色发白，尤其是那些新降者和难民，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胡人骑兵的恐怖，早已深植骨髓。
熊启眼神冰冷，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左右道：“稳住！听我号令！弓箭手准备！没有命令，不准放箭！”
迷雾中，人影憧憧。约三十骑胡人哨探的身影逐渐清晰。他们散漫地勒住战马，对着黑石峪指指点点，脸上带着轻蔑和狩猎般的兴奋。为首的刀疤十夫长甚至懒得下马，对着寨墙啐了一口：“呸！一群缩头乌龟！儿郎们，给我……”
他的“冲”字还没出口！
“放！”熊启猛地一挥手下劈！
“咻咻咻——！”
早已蓄势待发的七八张猎弓和缴获的骑弓同时发射！虽然弓劣箭少，但在如此近的距离，又是居高临下，依旧形成了致命的打击！
“噗噗！”
“啊！”
惨叫声瞬间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三四名胡人骑兵猝不及防，顿时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栽落马下！战马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
“有埋伏！小心弓箭！”刀疤十夫长又惊又怒，慌忙举盾格挡，拨马后退。他完全没料到这群“两脚羊”竟然敢反抗，而且还有弓箭！
第一轮箭雨过后，胡人短暂的混乱给了守军宝贵的时间。
“滚石！”熊启再次下令！
墙后准备好的劳力们奋力将早已堆好的石块推下！大小不一的石块沿着陡坡呼啸而下，砸向混乱的胡人马队！
“嘭！”“希津津——！”
石块虽无准头，但胜在数量和多米诺效应，再次给胡人造成了伤亡和更大的混乱，好几匹战马被砸伤受惊，胡乱冲撞。
“该死的！散开！下马！步战攻墙！”刀疤十夫长气得哇哇大叫，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次轻松的劫掠。他喝令手下纷纷下马，以树木岩石为掩护，取出骑弓，向寨墙抛射箭矢，同时试图逼近。
“笃笃笃……”胡人的箭矢钉在木墙和盾牌（简陋的木盾）上，压制得守军抬不起头。偶尔有守军中箭负伤，被同伴迅速拖下救治。
“不要露头！等他们靠近！”熊启冷静地命令着，躲避着流矢。他深知己方远程劣势，必须放近了打。
胡人见箭矢压制有效，开始嚎叫着发起冲锋，试图越过墙外的浅壕和陷阱区。
“啊！”一声惨叫，一个胡兵踩中了隐藏的尖木桩陷坑，脚掌被刺穿！
“噗通！”又一个被草丛中的绊索狠狠绊倒，摔得七荤八素！
简易的陷阱发挥了作用，再次迟滞了胡人的攻势。
就在胡人冲近寨墙，准备搭人攀爬之时！
“砸！”熊启怒吼！
守军们举起早就准备好的碎石、粗木段，甚至还有烧开的热水（苏云带人紧急烧制的），劈头盖脸地砸向墙下的敌人！
如此近的距离，根本无需瞄准！热水烫得胡人皮开肉绽，惨嚎连连；碎石木块砸得他们头破血流！
近距离的搏杀瞬间爆发！有胡人悍勇者攀上墙头，立刻被数把长矛、柴刀乱刃分尸！张龙怒吼着挥舞环首刀，将一个刚冒头的胡人连人带刀劈了下去！赵虎则精准地射杀着试图靠近的敌人。
战斗残酷而短暂。胡人虽然悍勇，但轻敌在先，地形不利，又遭遇了超出预料的顽强抵抗和陷阱，士气迅速跌落。
刀疤十夫长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手下，又望了望那看似简陋却异常坚韧的寨墙和那些拼死抵抗的汉人，终于萌生退意。这次踢到铁板了！
“撤！快撤！”他不甘心地大吼一声，率先向自己的战马跑去。
残余的十几名胡兵早已胆寒，闻言如蒙大赦，狼狈不堪地抢回马匹，甚至顾不上同伴的尸体，打马便向山外逃去。
守军们没有追击，也没有欢呼，只是疲惫地靠在墙后，大口喘息着，看着胡人消失在雾气中，许多人手还在发抖，仿佛不敢相信他们真的打退了凶名赫赫的胡人骑兵。
清点战场，墙外留下了九具胡人尸体和两匹伤马。己方三人战死，七八人负伤，多是箭伤和搏斗时的轻伤。
以寡敌众，依托工事，以轻微代价击退胡人小队——这是一场毋庸置疑的胜利！
当张龙赵虎等人侦查返回（他们听到厮杀声急速赶回，但战斗已结束），看到墙外的胡人尸体和缴获的战马、兵器时，震惊得说不出话。
熊启忍着腿痛，走到阵亡弟兄的遗体前，沉默地行了一礼。然后，他转身，看向劫后余生、眼神中混杂着恐惧、疲惫和一丝新生的狂喜的众人。
他的声音因厮杀而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们赢了！”
“胡人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咱们团结一心，守住这山头，就能活下去！”
“今天，我们守住了家！以后，还能守住更多！”
“厚葬战死的弟兄！救治伤员！清点缴获！今晚，吃肉！”
沉默。
随即，巨大的、压抑后的释放般的欢呼声，终于冲破了黑石峪的寂静，直上云霄。
这一战，不仅缴获了武器马匹，更重要的是，打出了信心，打出了黑石峪的骨气！
而在败退的路上，刀疤十夫长惊魂未定，咬牙切齿：“妈的……这群汉狗……不一样……得赶紧报告百夫长大人……”
一次微不足道的遭遇战，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其涟漪正悄然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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