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帐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浓重的血腥气与草药苦涩味交织,压抑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是这里的主旋律。苏云鬓角被汗水浸湿,双手沾满血污,正小心翼翼地给张龙那条血肉模糊的腿进行清创。每一次触碰,即使是在昏睡中,张龙的身体也会痛苦地抽搐一下。他的脸色灰败,呼吸微弱,情况不容乐观。
林婉儿肩头的箭矢已被取出,伤口敷上了厚厚的药膏,用干净布条紧紧包扎。她拒绝了躺下休息的提议,固执地坐在一旁简陋的木墩上,背脊挺得笔直,向围拢过来的熊启、赵虎、以及闻讯赶来的郑楠,讲述那场发生在西北深山废弃军堡中的地狱之旅。
“……潜入很顺利,外围哨卡形同虚设。”林婉儿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仿佛在剥离情感,只陈述事实,“军堡内部确实空虚,我们很快找到了粮仓,比预想的更大。张龙带人泼洒火油,点火……”
她的语速在这里微微一顿,眼神骤然锐利,如同被冰水浸过:“火刚起,骨哨声就响了!从四面八方,那些黑黢黢的营房、坍塌的马厩后面,一下子涌出密密麻麻的羌兵!绝对不止二三十人,起码有五十!全都甲胄齐全,刀弓在手!我们被算计了!”
指挥所内一片死寂,只有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张龙无意识的痛哼。
“突围…变成了血战。”林婉儿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巷道太窄,施展不开。弩箭很快射空,只能肉搏…他们人太多,太凶…完全不惧死…张龙为了挡住冲向我们弓手的羌兵,被狼牙棒…”她没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那条伤腿的由来。
惨烈的画面仿佛透过她的描述,呈现在众人眼前:狭窄的巷道内,血肉横飞,怒吼与惨叫不绝于耳。启活营的精锐们背靠背死战,每一步后退都洒下鲜血。
“后来…是粮仓的大火救了我们。”林婉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火势蔓延得很快,点燃了旁边的草料场,浓烟挡住了羌兵的视线…还有一些被关押的百姓趁乱跑出来,哭喊着乱冲…我们才抓住机会,从一处被火烧塌的围墙缺口冲了出去…”
逃出军堡,只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羌兵的追击如影随形,他们在黑暗的山林中亡命奔逃,不断有人因伤重掉队,或主动留下断后,再无声息。
“不敢走原路…只能往北,往更深的山里绕…”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跋涉的疲惫和失去同伴的痛苦,“缺食少药,伤口溃烂…又一个弟兄…没熬过去…”
直到第三天清晨,那如同绝望中灯塔般的烽烟,出现在南面的山巅。
“看到烟…我们就知道…归路断了…”林婉儿看向熊启,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改了道,绕行黑石岭…路难走,但…避开了死地。”
她省略了在黑石岭边缘,那几根莫名垂下的、助他们渡过天堑的老藤。有些恩情,记在心里比挂在嘴边更重要。
熊启沉默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他的心上。五死五伤!尤其是张龙的重伤,损失太大了!这些都是跟着他从邺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老弟兄,是启活营的脊梁!
但他不能将悲痛流露出来。他是首领,他必须冷静。
“你们烧了胡彪的命根子。”熊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没了粮食,就像饿狼没了牙。就算他搬来救兵,也撑不了几天。这笔买卖,虽然代价惨重,但…值了!”
他目光扫过医帐内所有伤员,语气斩钉截铁:“好好养伤。你们流的血,不会白流。接下来,该轮到我们的敌人付出代价了。”
走出医帐,夜风带着寒意。山头的烽火依旧在夜空下倔强地燃烧。
赵虎跟了出来,双眼赤红,压抑着怒火:“首领,我们现在…”
“等。”熊启打断他,目光幽深地望向卧牛寨的方向,“胡彪现在应该已经收到老巢被端、粮草被烧的消息了。你猜,他是会更恨我们,还是更恨那个提供假情报、引他出来、又可能‘勾结’外敌端了他老窝的孙石?”
赵虎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熊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让孙石先去承受胡彪的怒火吧。我们,需要时间恢复元气。告诉郑楠,全力赶制弩箭和伤药。告诉苏云,不惜一切代价,救活每一个伤员。”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淬火的刀锋:“等我们的伤兵能重新拿起刀,等胡彪和孙石咬得两败俱伤的时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赵虎已经感受到了那凛冽的杀意。
血已沃野,仇恨的种子深埋。复仇的火焰,将在耐心的等待后,以更凶猛的方式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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