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的调令天一亮就送来了。
沈辰正蹲在工坊里调试催化芯，小七举着黄绢卷轴跑进来时，他刚将最后一道灵纹刻入金属片，那片金属在桌上微微震颤，发出极细微的嗡鸣。
卷轴展开，“天火峰丹房杂役”。
外门弟子们的议论声很快从院外飘进来——“那可是丹房最底层的活计，洗药捣杵烧火，比扫落叶还低一等”“听说李长老替他争了好久，结果还是被压成杂役，到底是没背景的”。
“辰哥？”小七攥着卷轴角的手发颤，声音也有些抖，“他们是不是故意……”
“是机会。”沈辰抹掉笔上的灵漆。
“丹房藏着最古老的丹方，李长老说过，有些丹方的描述像‘反应’。”他抬头时眼底亮着，像是看到了某种旁人看不见的图景，“你且看，周大师兄该要来了。”
话音未落，周元穿着玄色丹师袍，腰间挂着七枚铜铃状的控火环，每走一步都叮当作响，像是带着一场无形的风暴而来。
他在工坊门口停住，鼻孔里哼出一声：“沈杂役？”目光扫过满地的灵械图纸，嘴角扯出冷笑，“听说你会摆弄些小机关，丹房可不要废物——明日卯时，替我炼炉九转归元丹。”
“九转？”小七倒抽冷气，声音里透着惊惧。
那是筑基期修士用的补元丹，需二十七味药材在灵火中九转融合，稍有不慎就会炸炉。
外门弟子里能独立炼制的，十个里挑不出一个。
沈辰垂眸盯着自己沾着灵漆的指尖，像是没听见小七的惊呼声：“大师兄吩咐，自然照办。”
周元的靴尖碾过地上一张灵械草图：“我倒要看看，摆弄破铜烂铁的手，能不能捏得住丹火。”他甩袖转身时，铜铃撞出刺耳的响，“记住了，丹炉在丹房最里间，药材在东侧药柜——别碰错了，炸了炉，你这条命可不够赔。”
等周元的脚步声消失在晨雾里，小七急得直转圈：“九转归元丹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王师姐炼了三次，最后一次丹炉都裂了！他摆明了要你出丑！”
沈辰已经蹲下身收拾图纸，指尖拂过一张写满化学式的草稿，那些符号在纸上泛着淡淡的银光。
“二十七味药材，我昨夜在典籍里翻到了。”他抽出一张泛黄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赤焰草主气，需在三百度灵火中分解；寒玉露为引，需在二百五十度时注入”，“小七，去药园采三株新鲜的星罗花，要未开苞的——周元给的药材，怕是放了三个月了。”
小七愣了愣，突然笑出声：“辰哥你早有打算！”他抓起竹篓就往外跑，“我这就去，保证赶在卯时前回来！”
夜色降临时，丹房最里间的门被推开一道缝。
沈辰抱着怀里的星罗花溜进去，他借着月光逐一核对药材：赤焰草的叶片边缘泛着灰，果然放久了。寒玉露的瓷瓶结着薄霜，倒是保存得当。
他将自己采的星罗花混进药堆，指尖在柜角敲了三下——那里藏着他前夜刻下的微灵阵，能缓慢释放灵气保持药材活性，触感冰凉而稳定。
接下来是丹炉。
沈辰蹲在青铁丹炉前，掌心贴着炉底冰凉的纹路，仿佛能感受到它沉睡的脉动。
他取出灵纹笔，在炉壁内侧添了三道螺旋状的导灵纹——这是参照电解池的电流路径设计的，能让灵火的热量更均匀地扩散。
他轻声道：“温度是关键。赤焰草分解需要三百度，这时候灵火得像文火熬粥，不能急；等寒玉露注入，温度得降到二百五十度，像……像冰水混合。”
炼丹日的卯时，丹房外聚了一圈人。
晨风掠过，吹动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周元站在最前面，控火环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身后跟着几个丹房弟子，手里端着药盘。
沈辰走进来时，他扫了眼沈辰怀里的药篮：“倒是准时。”又提高声音，“今日我亲自示范，让某些人开开眼。”
丹炉轰然开启，周元指尖凝出一团赤红火球，“轰”地甩进炉里。
灵火瞬间腾起三尺高，映得他的丹师袍一片通红，热浪扑面而来。
他抓起一把赤焰草扔进炉里，草叶刚触到火焰就“噼啪”炸开，焦黑的碎屑溅在炉壁上：“看到没有？猛火才能逼出药材精华！”
沈辰站在旁边，看着炉内翻涌的火浪。
赤焰草的有效成分是赤焰碱，高温下会分解成有毒的焦碱——周元这把火，怕是连一半药效都没留下。
他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紧，掌心还留着昨夜刻灵纹时的刺痛。
“下一味，寒玉露！”周元又甩进一坛寒玉露。
冷液遇上火浪，丹炉里腾起大片白雾，等雾气散了，炉底只沉着一团黑褐色的膏状物。
他脸色一僵，硬着头皮继续：“这是正常现象，九转嘛……”“第三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丹炉打开时，只滚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丹药，表面坑坑洼洼，泛着浑浊的灰。
围观的弟子们小声议论起来：“周大师兄平时炼九转，怎么也能出中品，今天这……”“怕是故意演的？要让沈辰更难堪？”
周元的耳尖通红，他猛地转身指向沈辰：“轮到你了！要是连我都不如……”
沈辰走上前，指尖轻轻抚过丹炉。
他引动体内灵力，一团幽蓝的灵火从掌心升起，比周元的火焰小了大半，却像一盏油灯般稳定。
他默念着：“温度二百八十度。”将灵火送进炉里。
炉壁的导灵纹立刻泛起微光，蓝火顺着纹路蔓延，均匀地包裹住整个丹炉。
第一味药，赤焰草。
沈辰捏着草茎，在火上悬停三息——这是赤焰碱分解的最佳时间。
草叶先是泛起橙光，接着渗出一滴亮红色的液体，那是未分解的赤焰碱精华。
他松了手，草茎“唰”地烧成灰烬，液体却稳稳落在炉底。
“第二味，星罗花。”他取出自己采的花，花瓣刚接触火焰就舒展开来，散出淡紫色的雾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沈辰闭了闭眼，灵力顺着经脉涌向指尖——他能“看”到，星罗花的分子正在与赤焰碱的分子碰撞，化学键断裂又重组，像极了前世实验室里的反应釜。
“寒玉露。”他提起瓷瓶，沿着炉壁缓缓倾倒。
冷液流入丹炉的瞬间，蓝火自动减弱了三分，温度精准降到二百五十度。
寒玉露里的水分子与新生成的分子结合，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像是在唱一首只有他能听懂的歌。
三个时辰后，丹炉外的晨雾早已散净。
周元抱着手臂站在旁边，脸上的冷笑渐渐凝固——沈辰的丹炉没有炸，没有冒黑烟，甚至连火星都没溅出一颗。
“收！”沈辰掌心向上，灵力如线般缠上丹炉。
炉盖“嗡”地飞起，三枚丹药缓缓升起，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丹香清冽，直往人鼻腔里钻。
“上品！”人群里爆发出一声惊呼。
外门弟子们挤着往前看，有人踮脚数着：“一枚、两枚、三枚！全是上品九转归元丹！”
周元的脸“唰”地白了。
他踉跄着上前，伸手去抓丹药，却被丹香激得退了一步——这香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凉，分明是药效完全融合的征兆。
“你……你用了禁术！”他指着沈辰，声音发颤，“丹火不可能这么稳，药材不可能这么纯，你一定是……”
“禁术？”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丹房门口传来。
苏云舟站在光影里，玄色道袍上绣着丹鼎纹，目光扫过那三枚丹药，“周元，你若觉得他用了禁术，不妨自己试丹。”
周元的手僵在半空。
试丹是最直接的验证——上品丹药入体，灵力会温顺流转；若是禁术催出来的，必定灼喉攻心。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敢接。
苏云舟走到沈辰面前，伸手接过一枚丹药。
他指尖凝出一缕灵力探入丹中，眼底闪过一丝讶色：“火候精准，药材活性保存完好，连丹纹都顺着分子链生长……”他抬头时目光灼灼，“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辰垂眸：“弟子只是觉得，炼丹和熬药汤差不多——火大了会糊，火小了不出味，得顺着药材的性子来。”
苏云舟忽然笑了，从袖中取出一枚赤红色的石头：“这是赤磷石，能引动灵火中的赤磷元素。”他将石头塞进沈辰手里，“用得好，或可改命。”
沈辰捏着赤磷石，掌心传来细微的灼烧感——这石头里藏着暴躁的火灵，像极了前世实验室里的白磷。
他抬头时，苏云舟已经转身离开，玄色道袍在风里翻卷，像是一团即将燎原的火。
人群渐渐散去，周元摔了控火环，踢翻药盘，骂骂咧咧地走了。
沈辰弯腰收拾散落的药材，忽然注意到丹房角落的阴影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那人身着墨色斗篷，手里握着一枚玉简，玉简表面泛着幽光，像是刚传完讯。
等他追过去，只余一阵若有若无的药香，混着赤磷石的灼烧味，飘向了山外的云里。
沈辰握紧掌心里的赤磷石，指节微微发白。
他望着丹炉里残留的蓝火，忽然想起前世实验室的喷灯——若是用这石头去催化，灵火或许能更纯、更烈，像……像一团能烧穿所有障碍的焰。
“小七。”他低声唤道。
“在呢！”小七从丹房外跑进来，怀里抱着一摞新画的灵械图纸，“我都听到了！那三枚丹药简直——”
“先跟我回工坊。”沈辰转身往外走，赤磷石在袖中发烫，“有些东西，该升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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